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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夜天子(4月18日 更新至“第17章 摧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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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皇媒人
  
  叶小天急急忙忙赶回馆驿,刚一进驿馆,就嗅到一股烤肉的香味儿。叶小天有些诧异,这可是大明朝廷设下专门接待各地赴京官员的所在,照理说没理由搞成这般模样,虽说这香味儿挺诱人……
  
  叶小天随便拉住一个驿卒一问,那驿卒哼了一声道:“足下闻着这香味儿走就成啦,三娘子正在院中烧烤呢,哎!真不知她继续住下去,会不会在我们驿馆里搞一场‘那达慕’……”
  
  那驿卒摇着头离去,叶小天呆了一呆,急忙……寻着烤肉的香味儿赶去。叶小天赶到三娘子所住的大宅门口,香味愈加浓烈了,门口有四个高大魁梧的蒙古汉子正站在大门两侧。
  
  叶小天知道找对了地方,立即快步上前,那四个大汉见他急急忙忙正奔大门而来,立即往门前一横,抱着双臂冷冷地看着他,也不开口。
  
  叶小天站住脚步,拱手道:“不知三娘子可是正在宴请一位夏莹莹夏姑娘?”
  
  一个大汉翻了他一眼,冷冷地道:“关你什么事?”
  
  叶小天道:“实不相瞒,夏姑娘与在下乃是……乃是……”
  
  四双牛眼瞪着叶小天,叶小天把心一横,大声道:“乃是在下的媳妇儿,如果夏姑娘在你们这里,还请通禀一声,我要见她!”
  
  “哦……”
  
  四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蒙古大汉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其中一人缓和了颜色,对叶小天道:“请稍等,我这就去禀报可敦!”
  
  三娘子和莹莹真的在烧烤,本来三娘子是想依照中原习俗请她娘俩儿在厅中饮宴的,但莹莹对院中的烧烤很感兴趣。三娘子本来也喜欢亲自动手烧烤,只是囿于中原士绅有“君子远庖厨”的传统,所以才入乡随俗,如今见莹莹有这个兴趣,干脆就移出大厅。赶开厨子她们自己动手烧烤了。
  
  莹莹正抓着一把肉串,按照三娘子的指点兴致勃勃地烤着,眼看那肉串泛起诱人的颜色,正想递一串给母亲尝尝。一个蒙古大汉已经快步走过来,先对三娘子施了一礼,随即便对莹莹粗声大气地道:“夏姑娘,你男人来找你!”
  
  “啊?”
  
  夏莹莹惊得下巴差点儿掉下来:“我男人?”
  
  夏夫人立即警惕地看向女儿,又惊又怒:“莹莹。你在京里……结识了男人?”
  
  夏莹莹急忙辩解:“我没有啊!”
  
  三娘子皱了皱眉头道:“那人叫什么,怎么自称是我小妹子的男人?”
  
  那大汉呆了呆,他还真没问过叶小天的名姓,叶小天说是夏莹莹的男人,他就麻溜儿的进来禀报了。夏莹莹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我去看看!”
  
  夏莹莹抓着一把香气四溢的肉串直奔院门口,三娘子和夏夫人互相看看,忙也拔足追了上去。
  
  “是谁说是我男人?”夏莹莹站在门口,用一把肉串怒气冲冲地向前一指:“你、你、还是你?”
  
  门口站着叶小天的四个侍卫,夏莹莹一个也不认识,居然有人冒充她男人。当然恼火,想也不想便指问起来。
  
  叶小天正在门侧与一个吏目说话,那馆驿的吏目见叶小天领着四个侍卫站在门前与蒙古勇士对峙,认得他们是来自贵阳的土官,还以为双方生了争执,这要打起来可是大事件,是以急忙上前询问。
  
  叶小天正跟着他解释着,忽听莹莹的声音响起,急忙赶回门口,就见莹莹一手叉腰。杏眼圆睁,满把的肉串儿向前指着,一脸悻悻之色,那樱桃色的樱桃小嘴儿上油亮油亮的。颊上也沾着点油腻。
  
  “啊!”
  
  陡然看见叶小天,莹莹的一脸怒色登时不见,她惊讶地张大小嘴,一脸的不敢置信。叶小天微笑着走上去,柔声道:“莹莹,你还好吗?”
  
  “你……你……”莹莹结结巴巴地说了两句。把手伸了出来,呆呆地道:“吃肉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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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去了一宿,直到早朝才回来,嗯?你说!”万历皇帝看着徐伯夷大雷霆!
  
  阉人大部分都有的毛病,即便是一些经宫里刀手很成功的做过阉割术的阉人,由于缺了一个重要零件儿,少了一道括约肌的约束,在紧张、尿急等情况下还是会。
  
  如果是阉割过程不完美,那就成了常流水儿,所以很多太监即便是勤洗澡,身上又带了香味极浓郁的荷包,还是有股子很难闻的气味儿。
  
  徐伯夷虽然阉割的时候条件很恶劣,不过恢复的还好,只在紧张和尿急的情况下才会。此刻他就是又紧张、又尿急,所以……他又尿了。
  
  因为奔波了一夜,连着急带上火,这一回气味儿还不小,万历皇帝摒住呼吸,厌恶地退了几步,这才继续咆哮道:“这点事儿都办不好,真是一个废物!”
  
  徐伯夷眼见下摆都湿了,卟嗵一下就跪在了殿上,一则求饶,二则藏羞:“皇上!皇上啊,不是奴婢太无能,实在是这宫禁寸步难行啊……”
  
  徐伯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述说他这一宿的辛苦,万历皇帝哪有闲心听他诉苦。万历怒气冲冲地摆了摆手,斥骂道:“一百斤面蒸块糕点,废物点心!你去,请五皇叔来!”
  
  万历说的这位皇叔叫朱行书,在宗室中论辈份是万历的叔父,论年纪和万历相仿,万历小时候他曾经陪太子读过书,所以两人感情很好。
  
  不过这位五皇叔既不是亲王也不是郡王,皇子除太子外一律称亲王,亲王之子除长子袭爵,其余王子一律称郡王,郡王之子除长子袭爵,其余王子一律称镇国将军。这个朱行书就是镇国将军。
  
  明朝的宗室既不同于汉晋,也不同于唐宋。汉晋宗藩裂土临民,如同国家。唐宋宗室不胙茅土,其贤能者皆策名仕籍,自致功业,国家也会委以重任。
  
  但明代宗室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且不可参合四民之业(士农工商)。永乐削藩后,又把宗室当猪养起来了,所以宗室力量极弱。
  
  永乐这么做,是吸取历史上各个朝代的教训,防止宗室夺权,可传统政权四大支柱----官僚,宗室,外戚,宦官。他把宗室、外戚、宦官这三条腿全拆了,官僚集团就一家独大了。
  
  甭管官僚集团怎么美化自己,他们一家独大的危害,甚至犹在宗室、外戚和宦官集团之上,因为他们是直接治理国家、把持政务的一群人。
  
  嘉靖帝在的时候曾经想曲线救国,让宗室入驻南京,逐步再往北京转移,加强宗室的影响力,从而制衡日益器张的官僚集团。
  
  可惜官僚精团中能人太多,皇上的心思被他们一眼就看破了,于是他们行使“一票否决权”,否决了皇帝想剥夺他们“一票否决权的”的主意,搞得大明的皇帝们大多数都和大臣既相互依存又势同水火,实在忍无可忍的时候就放几个太监出来咬咬他们出口恶气。
  
  而朱行书因为连郡王都不是,爵位太低,再加上是皇上的玩伴,反正就这么一个人,掀不起什么风浪,所以难得地没有被赶出京城。
  
  朱行书正在家里做一头快乐的小猪: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实在闲极无聊就听听戏,反正国政大事一概与他无关,根本掺和不了,不想皇上突然派了一个太监来。
  
  朱行书纳闷不已,连忙撤了戏班子,叫人把那太监叫来。徐伯夷见了朱行书,传皇上口谕叫他觐见,朱行书不敢怠慢,连忙随徐伯夷进宫,一路走一路向徐伯夷询问皇上召见的事由。
  
  万历派徐伯夷去召他进宫,目的就是让他先行了解一下情况,省得自己再费唇舌。另外……皇上是有自尊心的,有些话儿还真不好直说,朱行书可不是身边的奴才,还是让徐伯夷替他开口才好。
  
  朱行书听徐伯夷讲述了一番,心中就有了谱儿:原来皇上是要自己去做媒人。
  
  朱行书心中大定,其实皇帝每次禁民间嫁娶,开始选妃的时候,民间百姓都是风闻其事后抢先开始嫁女的,因为入选宫廷后成为皇帝宠妃的机会实在太渺茫,困在宫里孤老一生,与亲人一生不得团聚的概率过九成九。
  
  但皇上分明是爱煞了那位莹莹姑娘,徐伯夷又暗示只要她肯进宫,皇上立刻就可以封她为皇贵妃,开出这样的条件,还不肯进宫的女人就实在绝无仅有了,这趟差使容易的很。
  
  对他来说坏处也不是没有,百官听闻此事后一定会竭力反对,一旦生米煮成熟饭,百官阻挠不得,恐怕会迁怒于他,不过有什么关系呢?他是宗室,依附于皇帝而生存,只要取悦了天子,到时就算被赶到地方上去,也可以做一头比在京里更加自由和快活的小猪。
  
  朱行书见到天子,万历皇帝面对这位从小的玩伴,竟然有些腼腆,半晌才道:“皇叔,朕贵为天子,一朝至尊,然生平快活事,实在屈指可数。
  
  这位莹莹姑娘,朕一见钟情,从此朝思暮想、魂牵梦萦,再不能放下!如今请皇叔代朕求亲,若能说服莹莹姑娘,与朕长相厮守,朕今生便了却一桩憾事了。”
  
  万历皇帝说着,眼睛便湿润起来,朱行书也动了感情,皇上真是……不容易啊!有些时候处境比他这个头快乐的小猪还惨。朱行书慨然道:“皇上放心,臣此去,一定不负圣望,说服夏姑娘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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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皇媒人(中)
  
  “他就是你选的男人?很好!”
  
  三娘子毫无草原霸主的觉悟,她大大咧咧地地坐在烤炉旁边,也不像一般的女人双腿并起扭向一边,而是大马金刀像男人一般分着,很豪爽地对夏莹莹道。
  
  夏莹莹听了三娘子这话不禁羞云上脸,美得仿佛一朵盛开的桃花,她心里很欢喜,她喜欢这个称呼:“我的男人!”听在心里就有一种甜丝丝的感觉。
  
  叶小天是官员,但是没有一点为官者的作派。他出身天牢狱卒,能说善道,可又没有官宦的酸腐习气,所以很对三娘子的胃口,三娘子自然越看越满意。
  
  夏夫人对他们这么直白的谈话有些不太习惯,不过叶小天现在已经是一方土司,身份地位已经配得上莹莹,而且他已经整顿了蛊教内部,虽说他还没有彻底废除当初的约定,但这主要是不想过度刺激那些长老,随着他在蛊教的地位和名望进一步巩固,废除旧约是早晚的事,夏夫人自然不会再反对,也就默许了这种称谓。
  
  三娘子笑眯眯地道:“老弟既然是贵州一方土司,自然也有自己的属地需要治理,此番却是因何进京?”
  
  叶小天正要把此事说给夏夫人和莹莹知道,只是一直没有得到合适的机会,这时听三娘子谈起,叶小天不%≯长%≯风%≯文%禁长叹一声道:“哎!此事说来话长……”
  
  叶小天把他对林侍郎说过的瞎话儿对三娘子说了一遍,其实叶小天说的事情倒是不假,只是他把事由给改了。
  
  铜仁张家为什么要对付他?因为在他的帮助下,铜仁于氏已经凌驾于张家之上,张家要想重新抢回铜仁第一土司的地位,先得把叶小天干掉,否则绝无机会。
  
  展家、曹家和石阡杨家为什么要对付他?如果他率领蛊教教众出山后不向石阡府扩展地盘,这几家土司才懒得对付他。只因他挤压了石阡几家土司的生存空间,双方这才有了冲突,所以这三家土司才视他为敌。
  
  但是在叶小天口中,他自然成了绝对正义的一方,听得夏莹莹义愤填膺:“哼!他们都不是好人!小天哥与人为善,最好说话的了,他们都容不下!”
  
  草原部落间何尝不是互相倾轧,就算是三娘子所统治的部落内部也同样是争权夺利,三娘子的亲生儿子现在和部落中的几个重要领乃至三娘子现在的丈夫也是明争暗斗,三娘子感同身受。
  
  听了叶小天的话。三娘子不禁赞许地道:“不错!面对他人的紧逼,绝不能退缩,你让一步,他就敢进十步,最终叫你走投无路!必须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打怕了他们,他们才服你!”
  
  莹莹趁机撒娇道:“好姐姐,皇上对你这么礼遇。一定会比较听你的话。现在小天哥要被皇上问罪了呢,姐姐你可要帮他说说话才好。”
  
  三娘子笑道:“你这丫头,倒真是向着你男人呢!”
  
  三娘子瞟了叶小天一眼,似笑非笑地道:“老弟在贵州的所作所为。只怕皇上未必不喜欢呢。哪里轮得到我出面帮他说情。”
  
  三娘子沉吟了一下,道:“再说,姐姐虽一向自诩大明之臣,但是对朝廷来说。终究有内外之分。这些事,姐姐不宜插手的!”
  
  叶小天听到这里,不禁心中暗赞。不愧是草原之王,草原上的男女或者性情粗犷一些,但身居上位者却从来不乏智慧,三娘子能看出他在贵州的胡闹其实正合天子心意,这就是智慧。她清楚这种事她绝不应该插手,这就是分寸,这个女人是有大智慧的,心思绝不像她的外表一样粗犷。
  
  莹莹撅起了小嘴儿,还想再缠三娘子一番,叶小天笑道:“莹莹,不要纠缠三姐了。三姐说的对,我这回进京有惊无险,绝无大碍的。而且,以三姐的身分,也的确不宜替我出头。”
  
  莹莹对叶小天是绝对信任的,叶小天既然说的这么认真,莹莹自然相信,这事也就揭过不提了。叶小天道:“我此次进京,不会在这里耽搁太久,你们应该就要回贵阳了吧?不如多停留些时日,到时咱们一起上路。”
  
  叶小天想着田妙雯的事儿还没跟莹莹说,这事必须得补救一下,再者他和莹莹聚少离多,一同返回贵阳的话,那就至少有个把月的时间可以在一起了。
  
  莹莹一听好不欢喜,道:“好啊!好啊!娘……”
  
  夏夫人现在恨不得女儿马上插翅飞走,只是有些事不好当着三娘子的面说,只好微微一笑,佯嗔道:“你这丫头,叫什么叫,娘叫你现在走,你舍得?”
  
  夏莹莹吐了吐舌头,递过一串烤好的肉串,甜甜地道:“娘,你吃肉串,香着呢。”
  
  夏夫人嗔怪地瞪了她一眼,还是接过了肉串。
  
  镇国将军朱行书依照徐伯夷所说的地址赶到夏莹莹的住处时,莹莹、夏夫人和叶小天刚刚在厅中落座。
  
  朱行书抬眼看了看门楣,见上面写的并非夏府,便微微一笑,知道这是夏家租住的宅子,而非他们在京中置办的产业。
  
  朱行书来之前,徐伯夷向他委婉地示意过:夏姑娘对做皇妃似乎并没有什么兴趣,此行未必顺利,叫他有所准备。
  
  但朱行书对此并不以为然,一个贵阳土司罢了,那些井底之蛙,传承再久也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豹子,一个皇贵妃的赐号,还不晃瞎了他们的狗眼!
  
  再者说,那些土司人家也都很讲究门当户对的,联姻结亲莫不考虑家族利益,如今有机会与皇室联姻,成为皇上的老丈人,红枫湖畔的那个“老渔夫”会不乐意?
  
  朱行书撇了撇嘴角,抚了抚他有点早秃的头顶,示意随从上前敲门。
  
  叶小天在馆驿里没有机会向莹莹说出田妙雯之事,在送她母女回来的路上更是没机会开口,如今虽然到了莹莹的住处。可是叶小天又不好太粘着莹莹。
  
  一旦惹得岳母大人生厌,那可得不偿失。叶小天正想着告辞离开,与莹莹约好明日相见的时间地点,到时再对她说明苦衷,夏府家人急匆匆走进来,对夏夫人禀报道:“夫人,有位镇国大将军求见!”
  
  夏夫人心里咯噔一下,她在这儿住了很久了,除了与礼部有所联系,何曾有过朝廷的人登门。如果是平时来了一位什么将军,她或会感到莫名其妙,但是在今晨刚刚得知皇帝看中了自己的女儿,如何还不知道他所为何来。
  
  夏夫人心头一紧,急忙问道:“他带来了多少人?可是围了咱们的宅子?”
  
  叶小天奇怪地看了夏夫人一眼,我这岳母大人怎么神经兮兮的,好端端的谁会带兵来围你的宅子?
  
  那家人道:“没有,那位大将军穿着便袍,只带了两个随从。并无他人。”
  
  夏夫人听了心头略安,夏莹莹好奇地对叶小天道:“小天哥,镇国大将军,这名头听起来好不威风。是很大的官儿么?”
  
  叶小天忍不住笑道:“这名头听起来是挺唬人的,其实什么官儿都不是。这是专门用来封赐给皇族中人的一种封号,唯一的作用就是每月照数去领俸禄。”
  
  能被封为镇国将军的宗室必须得是郡王的儿子,那是距皇氮缘相当近的皇族了。每年的俸禄为一千石,比一品大员略低,折算成当下的货币。相当于一年三十万元的工资。
  
  不过……也仅止于此罢了,士农工商他们一概不许碰,碰了就会被御史言官咬住不放,政治上没有权力,也不能经商务农,只能做米虫,这也就难怪叶小天一副轻蔑的口吻了。
  
  “皇族中人?”夏夫人听到这里,更加确定来人的目的了,夏夫人对家人沉声吩咐道:“请那位镇国将军进来!”
  
  趁家人去迎朱行书的机会,夏夫人把莹莹的遭遇飞快地对叶小天说了一遍,叶小天的天登时就黑了。任谁知道自己的女人险些被人算计,脸色都不会好看,尤其是知道危险还没有解除。
  
  朱行书走进大厅,脸色微显不愉:这些乡下土豹子,架子还不小,我堂堂宗室、郡王之后,居然也不出迎!
  
  不过想到夏莹莹很快就要成为皇贵妃,朱行书也就释然了。等莹莹成了皇贵妃,他反要向夏莹莹行礼了,现在又何必强求那些。
  
  朱行书走到客厅,就见厅中站着一位三旬左右的妇人,雍容优雅,举止间自有一种华贵之气。在她侧后方站着一位年轻的姑娘,与那妇人有四五分相仿。
  
  朱行书只看了一眼,便是眼前一亮,说实话,他看的美女比皇上还多。就不提他在青楼妓馆所见的南北佳丽、东西尤物了,就是他纳的两个妾,放到宫里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儿。
  
  宫里选择女子的标准实在是太苛刻了,让一群久困宫中的变态女官和一群身体残缺不全的太监拿着尺子、簿子,从肤色、毛、谈吐各个方面进行筛选,哪还挑得出几个美人儿。
  
  通常因为被皇上宠幸而广为人知的宠妃,其实远不如民间百姓想象的那般美艳,只是她们的身份地位,再加上不易被宫外的人看见,所以被百姓们的想象力无限美化了而已。
  
  但是以朱行书曾经沧海的眼光,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姑娘灵气迫人,姿容绝美,是他生平仅见:“难怪皇上一见钟情,就算宫中充满绝色,此女在其中也算是翘楚了。”
  
  朱行书暗自赞叹一声,目光这才扫向叶小天一眼:“不错!儿子生的也是这般俊俏,这一家人姿容都不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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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拒婚
  
  夏夫人请朱行书入座,侍婢奉了茶上来,夏夫人忐忑地问道:“妾身与将军素不相识,不知将军今日登门,所为何来?”
  
  朱行书哈哈一笑,道:“以前素不相识,今后却可以熟悉的很呐哈哈哈,夏夫人,朱某今日来此,是特意向你道喜来的。”
  
  夏夫人心头微微一紧,道:“却不知喜从何来?”
  
  朱行书大笑道:“当今天子看上了令媛,朝思梦想、魂牵梦萦啊!所以委托朱某上门提亲!夏夫人,天子乃九五至尊,令媛能蒙天子爱慕,这可不是大喜么?”
  
  “我不嫁他!天子很了不起么?唔……天子是很了不起,可那关我什么事儿,我只想嫁我喜欢的人,我才不要嫁给皇帝,我不喜欢他!”
  
  夏夫人还没说话,夏莹莹先跳了起来,怒气冲冲地抢白起来,她偷偷瞧了一眼叶小天,见他黑着一张面孔,生怕他生出误会,所以赶紧表白。
  
  朱行书脸色一沉,但他意识到这是皇帝极宠爱的女人,这才压住怒气,强自挤出一副笑容道:“夏姑娘,我在跟令堂说话,姑娘不该胡乱插嘴……”
  
  夏莹莹怒道:“这是我的终身大事!”
  
  朱行书道:“正因事关姑娘你的终身大事,所以姑娘你才不该插嘴!”
  
  朱行书说到这里,淡淡一笑,道:“姑娘率直天真,本也没有什么,可是一旦进了宫,可就规矩森严了,就算有皇上宠着。该守的规矩也不能乱了,所以呀,还是现在就开始注意的好。”
  
  “妾身有六个儿子,就这一个女儿,的确把她宠坏了。”
  
  夏夫人微笑道:“可是妾身习惯了。要是换个循规蹈矩的莹莹,妾身还不喜欢了呢。我们夏家跟别人家不同,既然事关小女的终身大事,小女喜不喜欢,那就最重要了!”
  
  朱行书的脸色终于沉下来:“那么,关于皇上要纳令爱为皇贵妃的事儿。夏夫人是否同意呢?”
  
  夏莹莹怒道:“我不喜欢他!”
  
  夏夫人道:“小女不喜欢,妾身也没办法。皇上的好意,夏家心领了,这门皇亲,夏家可攀不上。”
  
  朱行书还特意把“皇贵妃”三个字咬的特别重。本以为夏家上下会受宠若惊,没想到人家根本没放在心上。朱行书不敢置信地强调道:“夏夫人,令爱入宫,可不是从一介小小宫娥做起,可以直接封妃的,皇贵妃啊,其尊贵仅次于皇后娘娘了。”
  
  “就算是皇后,莹莹也没那个福气!”
  
  叶小天是能让人家母女俩顶在他前头的男人么?虽说他自幼生在京城。对于皇帝的敬畏要远远过这对来自黔地的母女,可那是正常状态下的叶小天,不是“狂化变身”后的叶小天。现在叶小天就已变身了,耳朵尖尖、下巴长长,化身成了一头驴子。
  
  叶小天一步步走上前去,对朱行书拱了拱手道:“因为,莹莹已经许配了人家,那个人就是我!据我所知。每逢宫中选嫔,民间就忙于嫁女。就因为一旦嫁了人,宫里就不能征召了。莹莹已经许配给了在下。就算是皇帝,也没有强抢民妇的道理吧?”
  
  叶小天够阴险,人家还什么都没做,先给扣了一顶“强抢民女”的大帽子。朱行书一开始以为他是莹莹的兄长,听到这里才知道他是皇帝的情敌。
  
  朱行书突然感觉麻烦了,早知这个媒人当得这么为难,他绝不会高高兴兴领旨出宫。朱行书看了看叶小天,问道:“你是何人?”
  
  叶小天正色道:“贵州卧牛长官司长官,叶小天!”
  
  朱行书没听过他这么一号人物,就是长官这个官职,他都没听说过两回,朱行书脑子里转悠了两圈,才意识到对方是一个土官。朱行书马上抓住了可以攻讦的问题:“你好大胆!既是一方土官,竟敢擅离封地私至京城?你可知道这是可以谋反罪论处的死罪!”
  
  叶小天坦然道:“朱将军怎知叶某是擅离职守,私至京城?叶某是受人弹劾,被贵州巡抚叶梦熊叶大人解赴京城问勘的。”
  
  “原来是个待罪之官!”朱行书又现了一个可资利用的地方,赶紧问道:“你犯了什么罪,需要押赴京城,由天子问责?”
  
  叶小天眉头一皱,道:“我只知足下是镇国将军,还不晓得足下另有公职在身。请问足下是在都察院、大理寺还是刑部任职?不相干的衙门,可管不到叶某头上。”
  
  朱行书微微一笑,颔道:“好一张利口,领教了!”
  
  朱行书转向夏夫人,诚恳地道:“夏夫人,令爱如果能成为皇贵妃,对夏家有多大的好处,就不用朱某多言了,相信夏夫人心里很明白。
  
  至于担心一入宫门深似海,会委屈了令爱,夫人也大可不必担心,因为除了皇后娘娘,还没有哪个女子需要皇帝郑重委托一位宗室前往求亲的,皇上对令爱的喜爱可见一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不必这么着急拒绝,朱某改日再来听信儿!”
  
  朱行书说到这里,微笑着向夏夫人拱了拱手,后退三步,一转身,便拂袖而去!
  
  “他还要改日再来听信儿,真是岂有此理!”夏莹莹气愤愤地说着,拉住叶小天的手:“小天哥,咱们赶紧回贵州吧。”
  
  叶小天沉声道:“你能走,我不能走!”
  
  夏莹莹道:“你不走,那我也不走。”
  
  夏夫人道:“傻女儿,小天有公职在身,又因犯了罪过,要受法司勘定罪责,所以不能离开,你留下做什么?济得了什么事,娘马上安排车马送你回贵州!”
  
  叶小天道:“伯母说的甚是,莹莹,你先回去!”
  
  夏莹莹道:“贵州还不一样是大明治下。不叫皇帝死心,我回去又怎么样?”
  
  叶小天摇头道:“不是这样子。皇帝虽然高高在上,可是很多事他都不能为所欲为。任免官员不能随心随意;娶后纳妃要受内廷外廷的影响;就算他想出一趟宫门,都要方方面面的人都点头,所以。只要你回了贵州,不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再想打你的主意,就要困难百倍!”
  
  夏莹莹不舍地道:“可人家才看到你,就……”
  
  叶小天打趣道:“你要回去,才能与我常常相见。如果被皇帝关进宫里,咱们可就一辈子也见不到了。”
  
  夏莹莹犹豫了一下,才不情不愿地点点头:“那好吧,我听你的,我先走。不过。我可不要回红枫湖,我要在铜仁等你,等你回来!”
  
  ※※※※※※※※※※※※※※※※※※※※※※※※※※
  
  要想让皇上得到夏姑娘,必须得解决叶小天!
  
  这是朱行书走出夏府时所想到的第一个念头。
  
  女人爱起来是不讲道理的,这将成为把她献给皇帝的最大障碍,只要解决了叶小天,说不定夏姑娘伤心之下会自愿入宫,就算她不愿意。再摆平夏家也容易的多。
  
  但要如何解决叶小天呢?
  
  杀人?那不是皇亲宗室、官宦士绅的习惯思维。这么做的犯罪成本太高了。不要说在大臣们眼中勉强还算是乖宝宝的当今天子,就说是前朝正德皇帝,那可是尽人皆知的无法无天。可就是这么一个无法无天的皇帝。他喜欢了一个民妇刘良女,那也是费尽周折运作了一番的,怎么运作呢?方法如下:
  
  先,正德皇帝派大太监刘瑾找到刘良女的亲哥哥,高官厚禄一通许诺买通了他,因为刘良女的父亲已经过世。长兄如父,她大哥能做得了她的主。
  
  然后。一心想做皇亲国戚的刘老大找到妹妹,好在刘良女夫妻俩感情一般。刘大哥一番离间劝说,那可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再说才二十多岁,长得又帅,刘良女也动了心。
  
  接着刘大哥找到妹夫,软硬兼施、威逼利诱,最后许了他极大的好处,光良田就有数百亩,金银财宝无数,这才说服他停妻另娶,写下一纸休书。
  
  刘良女拿了这纸婚书,才算是如愿以偿地跟了正德皇帝,她大哥因此做了指挥使的高官,不过就因为她嫁过人,虽然享受到了天子的宠幸与宝贵,却自始至终也没个名份,不是正德皇帝不舍得给,是因为百官不愿意。
  
  如今莹莹姑娘虽然尚未出嫁,却已许了人家,这就是一道迈不过去的坎。皇帝是一国的君主,买凶杀人铲平纳妃障碍的事儿是做不出来的,一旦泄密代价太高,那该怎么办?当然是让叶小天主动休婚!
  
  朱行书还不知道叶小天和夏莹莹根本没有立下婚书,叶小天都当着夏莹莹的面这么说了,而夏莹莹和她的母亲根本没有否认,在朱行书看来,叶小天所言当然都是真的。
  
  叶小天是待罪之身么?
  
  朱行书嘴角露出一丝诡笑:“这件事似乎可以大做文章呢。”
  
  但叶小天究竟犯了什么罪,有多严重的后果,能否以此胁迫他让步,朱行书并无把握,他需要先了解叶小天的底细,但他是皇亲,是不可能到三法司去打听的。
  
  一个宗室,跑到三法司去打听一个贵州土官的事,恐怕叶小天还没招来麻烦,他先要惹一身骚了。你一个宗室打听一个官员的事情干什么?
  
  流官和土官是对立阵营,但是和宗室比起来,流官和土官那又是一家人了。他又不能就此回复皇帝,皇帝问起具体的事来让皇帝自己再派人去打听,那还要他何用?
  
  要打听此事,必须找一个和文官系统完全不沾边的人,这个人还得知道叶小天的底细,又或者有本事打听得到他的事情,于是朱皇叔找到了锦衣卫指挥使宇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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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交锋
  
  “叶小天不答应?”
  
  万历不敢置信地质问道:“不答应他就要死!如果他死了,又有什么还是属于他的?注定会失去的东西,为什么他还要坚持?顺水推舟有什么不好?”
  
  朱行书一脸苦笑,对万历的质问他根本无法回答。,如果世间事都能用道理说得通,哪还来的那么多纷争?道理?如果道理说得通,人家既已定下婚姻,就算他是皇帝,又岂能再打人家的主意?
  
  万历皇帝慢慢踱了几步,猛然站住脚步,毅然道:“带他入宫,朕要见见他!”
  
  朱行书急忙劝阻道:“皇上万万使不得,皇上不见他,他身陷囹圄,还只是因为他擅自杀了四位土司,无论如何处治,都说得通,一旦见了他,擅人以口实,恐怕……”
  
  万历乜视着他,不悦地道:“不然呢,难道你还有良策?”
  
  “这……”
  
  朱行书退后一步,垂首不语了。但是经他这一劝,万历皇帝又不免犹豫起来,万历正迟疑间,门口人影一闪,徐伯夷倏地一下闪了进来。徐伯夷往地上卟嗵一跪,尖声叫道:“皇上应该见他!”
  
  徐伯夷办事不力,已经有些失了圣宠,不过他御前行走的特权,万历并没有明言取消,所以他还是有机会在皇帝身边晃悠,他站在门外已经听了很久,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
  
  万历一看是他,有些没好气地道:“你又有什么妙计了?”
  
  徐伯夷顿首道:“奴婢没有妙计,不过奴婢以为,天子圣威浩瀚,臣子仰望,无不凛然卑伏!叶小天本一市井匹夫,偶然幸进罢了,一旦拜谒天颜。敢不凛然俯首?”
  
  朱行书听的很不高兴,冷冷说道:“这位公公太想当然了吧,我就是带着圣意去见的他,却被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徐伯夷道:“这是不同的,秦武阳十二岁时就敢当街杀人,胆大包天。燕太子丹命其刺杀秦王,他也毫不犹豫地同意了。但一上秦王大殿,便两股战战,色变振恐。亲眼看到天子和见到天子使者,那是截然不同的。”
  
  万历听了更是下定了决心。沉声道:“传旨,叶小天入宫见驾!”
  
  朱行书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徐伯夷唇边微露得意之色,顿首道:“奴婢遵旨!”
  
  徐伯夷出了乾清宫,仰望澄清一片的天宇,不禁微微一笑。他和叶小天做了那么久的对手,对叶小天的驴脾气再清楚不过,徐伯夷知道,一旦触及叶小天心中的底线。天王老子他也不怕。如果提他见驾而当场触怒天子,那会怎么样呢?
  
  如果这不是在宫里,不是在乾清宫门前,他真想仰天大笑三声。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叶小天如何身首异处了。
  
  当叶小天被拖出午门斩首的时候,他一定会站到叶小天面前,让他看清楚自己的面目,让他知道。他是死在自己的手上!
  
  ※※※※※※※※※※※※※※※※※※※※※※※※※
  
  镣铐叮当,叶小天被两个大内侍卫押着出了牢门。王傲扬和刘敬银站在牢门口儿,看着叶小天被带出大牢押上囚车。由四名带刀侍卫押送远去。
  
  王傲扬叹道:“天子亲审,叶头儿这案子只怕轻不了。”
  
  刘敬银道:“听说头儿被皇帝严惩,是因为他看上了皇帝的女人……”
  
  王傲扬道:“扯淡!是皇上看上了头儿的女人。”
  
  刘敬银叹口气道:“既然皇帝看上了,那还能算头儿的女人么?那可是皇帝啊!跟皇上抢女人,哎!我真不知道是该佩服他呢,还是该说他愚蠢。”
  
  王傲扬袖着双手,望着愈去愈远的囚车,幽幽地道:“能跟九五至尊的皇帝争女人,不管成败,头儿这一辈子也不冤枉了。只是……头儿喜欢的那个女人直到现在都不肯来探望头儿,未免叫人齿冷。为了这样的一个女人葬送前程性命,值得吗?”
  
  “哎!”
  
  王傲扬和刘敬银同时哀叹一声,连连摇头。
  
  ……
  
  夏府里面,夏莹莹凤冠霞帔地跪倒在夏夫人面前,夏夫人眼含热泪,其情其状,有些像是女儿出嫁,但现场一片悲怆,却看不出丝毫的喜气。
  
  “娘,女儿此去若不幸而死,从此不能侍奉娘亲膝下。养育之恩不能报答,是女儿不孝,请娘亲受女儿一拜!”莹莹深深地叩下头去,额前珠帘轻轻摇晃,颊上泪水滚滚。
  
  夏夫人哽咽地道:“女儿……”一语未了,她便再也说不下去,急急扭过头去,热泪簌簌而下。夏莹莹一连三拜,盈盈起身,模糊着泪眼深深地看着母亲,忽然一咬牙,毅然转过身,大步向外走去!
  
  ……
  
  徐伯夷没有去天牢,这是去提人,不是去传旨,不需要出动太监,但大内侍卫把犯官带到,还是需要他们这些在御前行走的太监们上传下达的。
  
  徐伯夷非常关切此事,自从大内侍卫们奉旨出宫,他就在乾清门那儿等着。他是想亲眼看到死敌叶小天的下场,但是看在三德子眼中,可不做此想。
  
  “没规矩!想巴结皇上,也不是这么个巴结法儿!”三德子站在廊下,冷笑地说了一声。旁边一个太监殷勤地道:“干爹,不如让孩儿带几个人,去教教他做人的规矩吧!”
  
  三德子冷笑一声道:“不用,让他可着劲儿地去折腾吧,咱家倒想看看,他能折腾到什么地步!”三德子拂尘一打,扬长而去。
  
  直到目前为止,他是真的不担心。太监最大的倚仗就是巴结上皇帝、皇后、受宠的皇妃,或者远期投资侍候太子。但是太监要想在宫里站稳脚跟儿,绝不能只靠主子的恩宠,他必须得有自己的传承与根基。
  
  这传承,就是老太监带新太监的派系关系,有了这个关系,才有人脉,像三德子才三十出头。刚刚巴结他的那个干儿子其实只比他小四岁半,可那也叫干儿子,这就是他的派系。
  
  三德子上边也有干爹,虽然已经是“退居二线”的老太监,可是在宫里根基雄厚,人脉庞杂,这就可以形成一股共力。如果他们想对付什么人,在皇上面前给他上上眼药儿,皇上交办此人什么事儿时他们给拖拖后腿,很容易就可以让这单打独斗的人失去圣宠。
  
  徐伯夷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上无干爹、下无干儿,没有自成一派的势力,所以三德子根本没把他视为威胁,只是眼下此人明显对皇帝有大用,他不宜出手,但徐伯夷不懂规矩的作法,已经引起了他明显的嫉恨,太监是半个女人,是一种很记仇的特殊生物。徐伯夷被他惦记上了,后果堪忧。但徐伯夷对此还一无所知,他正抻着脖子,急切地等着叶小天的到来。
  
  叶小天被带进宫了。大内侍卫到了乾清门一说,徐伯夷大喜,赶紧一溜烟儿地奔了乾清宫:“皇上,叶小天带到!”徐伯夷强抑兴奋地冲进乾清宫。对万历皇帝说道。
  
  一直心神不宁地批着奏章的万历皇帝把朱笔一抛,急不可耐地道:“快快带他进来!”
  
  徐伯夷答应一声,一提袍裾。急急走了出去。一直坐在侧座的朱行书站起身道:“皇上……”
  
  万历这才注意到他还在场,忙摆摆手道:“你且回避。”
  
  万历不动心时还好,此刻萦绕满心的都是夏莹莹的倩影,而徐伯夷却是满脑子想的都是叶小天,这两个人一个因为爱、一个因为恨,全都昏了头脑,但朱行书事不关己,却比他们清醒的多。
  
  这一阵子坐在那儿,朱行书越想越觉得此事自己不宜掺和,取悦了天子固然会有好处,可得罪了文官后果更加严重,相对来说,得失并不成比例,他不免就打起了退堂鼓。
  
  这时皇上一说让他回避,正中他的下怀,朱行书赶紧答应一声,脚底抹油,溜之乎也。
  
  叶小天披枷戴锁地被带进了乾清宫,徐伯夷没有露面,虽然他很关心叶小天与皇帝交锋的过程,可他担心被叶小天认出来,如果叶小天在皇帝面前说出他们二人结怨的经过,恐怕皇帝会冷静下来,那就弄巧成拙了。
  
  “你们退下!”
  
  万历皇帝搁下殷红的朱笔,冷冷地看了一眼跪见案前的叶小天,对四名大内侍卫吩咐道。四名大内侍卫躬身退下,万历皇帝又摆了摆手,侍候在殿内的六名太监、四名宫娥也纷纷退下。
  
  “叶小天!”
  
  万历皇帝声音清朗,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度:“朕嘉许你教化山民之功,许你世袭罔替之爵,待你不可谓不厚,你是如何报答朕的?”
  
  叶小天不卑不亢地道:“臣为陛下戍边驭民、惩治不法、绥抚地方、奔走唯命,以报效朝廷,报效皇帝隆恩!”
  
  万历皇帝冷笑道:“哦?你威福自恣、擅杀大臣,西南为之震荡,这就是你的忠君报国之道?”
  
  叶小天缓缓抬起头来,亢声道:“臣奉圣命,为卧牛司长官,甫出山,便受四方土司排挤!欺君罔上,无视朝廷者,非臣!
  
  臣往贵阳迎接新任抚台,两次三番受人刺杀,险丧性命,挑起事端者,非臣!
  
  时抚台未至,阜台绥靖,臣求告无门,为求自保,只得奋起反击,臣所杀者,正是威福自恣、无视朝廷、欲杀大臣、挑起动荡的乱臣贼子,臣以为,臣纵然无功,亦不算过失!”
  
  万历大怒,喝道:“大胆!你这是在指责朕偏听偏信,忠奸不分吗?”
  
  叶小天唇角微微露出一丝讥诮之色,道:“臣愚钝,还是请皇上直言吧,臣要怎么做,才能证明臣的忠心呢?”
  
  “你……”
  
  万历的遮羞布被叶小天一把撕了下来,不禁又羞又恼,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他没想到叶小天竟如此直言不讳,让他堂堂天子与叶小天**裸地进行交易,一时之间他还真不太适应。
  
  此时,午门之前一辆华车缓缓停下,一个凤冠霞帔的红妆丽人姗姗下车,在高大巍峨的宫殿前方缓缓站定,如此奇异的一幕,登时吸引了从侧门进出宫苑,前往内阁等处办理公务的众文武大臣、以及各部司官员属吏们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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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祸兮,福所倚!
  
  徐伯夷竟然没死,这真应了那句话:“好人不长命,坏蛋活千年”。当时徐伯夷只是被打晕过去,闭了气。三德子弄明白被“打死”的可怜太监是他后,倒是有些可怜起他来了。
  
  要说起来,到宫里做了太监的,哪个不是一肚子辛酸血泪,要想出人头地就得往上爬,想往上爬就得把竞争对手往下踩,人人如此。虽说这小白吃相有些难看,而且对他产生了直接威胁,可人既已死,也不必和他计较了。
  
  三德子便叹了口气,吩咐人给他准备了一具薄棺,送去中官坟埋了。一具薄棺花不了几个钱,不过毕竟算是入土为安了。
  
  在宫里做老公的,今生几无指望,如果死了也不得安生,谁还能安心做事?所以除非是冒犯了宫中贵人被处死的,否则哪怕他身无分文,料理不了自己的身后事,宫里大太监也会出点钱安葬他,这和逢年过节要给那些苦哈哈的小太监赏压岁钱是一个理儿。
  
  徐伯夷被盛敛装棺,葬进了中官坟,到了午夜时分本就要悠悠醒来,只是棺中空气稀薄,延缓了他苏醒的时间,这时恰好李进忠赶来盗墓,棺椁一开,新鲜空气涌入,再被李进忠一阵掌掴,徐伯夷便适时醒来。
  
  “你……你没死?”李进忠颤颤巍巍地问了一句。
  
  徐伯夷听他这一问,意识清醒了些,这才现繁星满天,再一看四周情况,顿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徐伯夷道:“我……没死,只是被人打得闭过气去,你……你是什么人?”
  
  其实徐伯夷看到立在棺沿上的蜡烛,以及杵在旁边的铁锹。心中就已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不过对方因此救了他的性命,否则一旦他醒来,恐怕只能活活窒息而死。所以心中倒没有什么憎恨。
  
  徐伯夷紧跟着便道:“啊!原来你是盗墓的。”
  
  徐伯夷吃力地坐起来,道:“生计无着时。便是取用些死人之物,原也无可厚非。只可惜,在下身无长物,现在谢不得你。不管怎样,总是因你才救了在下的性命,兄台,多谢了!”
  
  李进忠听他一口道破自己身份,不由得恶向胆边生。手已抄向铁锹,准备一锹拍死他,再把他埋回土里,反正是早已判定死亡的人,不会惹出官司。可他听徐伯夷这么说,手上又是一松,如非必要,他也不想杀人。
  
  徐伯夷这半生经历何等传奇,由一介书生而至举人,由举人而县丞。由县丞而山贼,由山贼而中官,见过太多、经历太多。同样气运的人只有一个:叶小天!
  
  只不过他们俩是一个在走幸运,一个在走衰运罢了。李进忠的这番小有动作,全被徐伯夷看在眼里,顿时明白了他的打算。徐伯夷心中一紧,急忙又道:“咱家在宫里时原本也有些积蓄,兄台救了咱家的性命,咱家不是知恩不报的人,明早回到宫中,定有重谢。”
  
  李进忠整日厮混于市井街坊。是个油滑伶俐的泼皮,一听居然还有谢礼。杀心更是不见了踪影,马上热情地说道:“看样子在下要小了公公几岁。怎敢在公公面前称兄,我姓李,叫李进忠,公公唤我小李就成。”
  
  徐伯夷听到这里心中一宽,道:“好兄弟,这半夜三更的,你可有什么去处么,先带哥哥去歇一歇,明儿一早你送我去宫门处,在那儿等我,咱家进宫见了皇上,便取银子谢你。”
  
  李进忠一听“银子”,马上连声答应,像个孝子似的把徐伯夷殷勤地从棺里扶出来,收了蜡烛,提了铁锹,扶着徐伯夷离开了中官坟。
  
  ※※※※※※※※※※※※※※※※※※※※※※※※※※※
  
  已过午夜,驿馆中三娘子的住处依旧灯火通明。
  
  叶小天听莹莹说了她如何造势救他的过程后中,固然更是爱煞了莹莹,可也很感激三娘子。三娘子为他们做大媒,她的身份非常特殊,对皇帝而言,就是一种特别的压力,对弹劾天子的御史们来说,也就更多了一个理直气壮的理由。
  
  可做为三娘子来说,虽说她也是事实上的一方领袖,而且以草原之辽阔,占据地利人和的草原部落纵然不肯臣服于大明,大明也很难似成祖时候一样出兵征讨,但三娘子是自始至终贯彻臣服大明国策的人,这种情况下她能做出明显会惹得皇帝不悦的事来,而且是在帮助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这就难能可贵了。所以,叶小天携夏莹莹备了礼物登门,向三娘子郑重道谢。
  
  夏夫人听说女儿成功说动科道言官,无惊无险地救了叶小天回来,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虽然夏夫人不像莹莹一般天真烂漫不解世事,可也是经由此事,才真正体会到中原朝廷与他们贵州有着何等的不同。
  
  言官?不管什么官,敢挑战他所隶属的土司领,在他们那儿是完全不可想象的事,更不要说居然还真的成功了。夏夫人赶到驿馆,便也适逢其会,成了三娘子的座上宾。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夏夫人只能把叶小天当成自己女婿看待了。丈母娘看女婿,那是越看越有趣,可对女婿来说便难受得很了。岳母大人在座,叶小天不想装也得装着点儿。
  
  他和莹莹久别重逢,又甫经大难,如果没有夏夫人在座,想必会亲热的很,可现在当真是非礼勿动、非礼勿言、非礼勿视了。如此一来,叶小天只好打起精神与三娘子喝酒。
  
  叶小天也跟着莹莹叫三娘子为三姐,三娘子性情爽快,和叶小天甫一接触,就很喜欢他的机灵劲儿,很痛快地认了他这个弟弟。
  
  三娘子其实是很好酒的,而且酒量很大,参加宫廷御宴的时候,她也要维持一方领袖的形象,不可能开怀畅饮,此刻却又不然。而且同饮的人又很讨她喜欢,三娘子开怀畅饮起来,特意前来致谢的叶小天又岂能不陪?几碗酒下去。叶小天的眼神儿和舌头就直了。
  
  他的心里倒还清楚,明白在未来丈母娘面前应该维持一个好形象。可惜身体不听使唤,叶小天既想给恩人三娘子留个豪爽大方的好印象,又想给丈母娘留下一个沉稳成熟的印象,结果便是两面为难了。
  
  这时呆萌呆萌的夏莹莹的短板便又显现出来了,她是极爱叶小天的,可这时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帮叶小天解围,她甚至根本没意识到这时该帮自己男人解围。
  
  叶小天面笑心苦地端起酒碗,故作豪爽地一饮而尽时。莹莹姑娘在一旁鼓掌叫好,为她的心上人加油鼓劲。叶小天努力地让自己咬字清楚,实际上口齿不清地讨好丈母娘时,莹莹就美滋滋地坐在一旁看着,只觉自己男人憨态可掬。她只觉得,自己喜欢,她娘就一定喜欢。有什么办法呢?这就是莹莹,独一无二的莹莹。
  
  夏夫人微微蹙着眉,担心地对叶小天道:“小天,今日凭着三娘子及朝中众言官的帮助。你算逃过了一劫。不过,皇上吃了这么一个哑巴亏,会善罢甘休么?他可是皇帝呀。我看,咱们还是尽快返回贵州吧。”
  
  叶小天看了看游戈在门外的几个带刀武士,他这未来岳母过来的晚,对朝廷上生的事并不全部了解,只当门外那些侍卫是三娘子或叶小天的人,还不知道那是皇帝派来的人,叶小天现在正处于软禁状态。
  
  莹莹对母亲道:“娘,小天哥现在走不了,皇上虽然不再为难他。可小天哥杀死四个大土司的事儿,皇上还没处治呢。”
  
  说到这儿。莹莹忽然沾沾自喜起来,转向叶小天道:“小天哥。你真好本事呢,嘻嘻,那可是土司呀,你不但杀了,而且一杀就是四个,你好厉害好厉害!”
  
  叶小天现在心智尚还清醒,但已不大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而且那烈酒现在对他来说跟喝水没什么感觉,因为他的味觉器官已经完全麻木了。听了莹莹的话,叶小天就像陪三娘子喝酒一样,举起酒碗,豪爽地一饮而尽。
  
  夏夫人看着这对活宝,又好气又好笑地道:“你们啊,真是不知道愁,如今这般模样居然还能喝得下去。如此说来,皇上已经留了后手了,他若在此事上找你麻烦,该当如何是好?”
  
  “伯……伯母不必担森,皇……皇桑今天呼……呼了软,就……就没办法再严……严惩我啦……”
  
  叶小天大着舌头安慰了岳母大人几句,比叶小天几乎多喝了一倍的烈酒却浑若无事的三娘子笑着帮他解释道:“小天说的是对的,夫人不必担心。皇上若横了心于今日害了小天的性命倒也罢了,他既已向朝臣们让步,就算小天本该严惩,再议其罪时也只能从轻落了。”
  
  三娘子笑吟吟地看向夏莹莹,道:“小妹子聪明的很呐!你这一招既出,皇上再想严惩小天,无论他是否出自公心,天下人都只会认为他是公报私仇了。
  
  今天既已免了小天一死,这严惩的底线也就确定了下来,那就是绝不可能判处死刑。既不能判死,判重了对皇帝来说又有什么意思?而且还会招来天下人的嘲讽讥诮,那些科道言官更不会轻易罢手,这种情况下,从轻落是皇帝最明智的选择。”
  
  夏夫人听到这里,不禁长长地吁了口气,道:“既如此,老身就放心了。”
  
  夏夫人之所以这么相信三娘子的判断,是因为三娘子本身也是一方政权的最高统治者,是整个东方所有政权之中,势力仅逊于大明的蒙古帝国的“女皇”,同样是站在一个王国巅峰上的最高统治者,她的判断,当然比任何人都更有信服力。
  
  叶小天大着舌头道:“桑……桑姐说……说的对!不过,光这样还不够,祸兮……兮……福所倚……,皇帝这条大……大……大腿抱不了啦,我们得趁机另……另抱一条。”
  
  夏夫人关切地道:“你又想做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不要再生是非了吧!”
  
  “呼……”
  
  装了一晚上相的叶小天终于装不下去了,他身子一歪,就躺到了莹莹的大腿上,呼呼大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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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莫衷一是
  
  “据我们掌握的情报,那批物资已经运到了石阡杨家的地盘上……”
  
  说到这里时,田妙雯微微蹙了蹙秀眉,之前送来的情报显示那些可疑人的位置与此刻所报告的位置相距太远,如果他们是徒步跋涉,两次情报间隔的时间与距离倒也相符,可是他们携带着大批物资,又没有一条平坦的道路可供行走,这度就有些太快了。
  
  但是,她虽然有些疑惑,却也只能认为对方是下了大力气,想了些什么特别的运输方法。因为情报分别来自党延明和于家。党延明是她的心腹,是她麾下秘谍方面的得力干将,这么多年来还没出过纰漏,他的情报既然如此说,应该不假。
  
  而于家是地头蛇,卧牛岭的武力固然过于家寨,可要论到在地方上根深蒂固的关系网耳目之庞繁复杂,再给他们二十年的时间经营也赶不上,那是多少代的积累,所以于家送来的消息也不容质疑。
  
  两相映照,田妙雯纵然有所疑虑,也只能相信。她语气稍稍一顿,道:“这批物资对我们很重要,必须得夺回来。”
  
  “主母,石阡杨家现在的情形很混乱。自从杨家举族迁往展家,我们能控制的只有杨家堡这一个地方。原本隶属于杨家的那些村寨乡镇,对我们敌意太深,凡事阳奉阴违,并不合作。
  
  我们一旦派兵进入杨家的地盘,便如盲人瞎马。而那里距展家和曹家已经很近了,他们既然劫掠了我们的东西,没道理不派兵接应,在他们的地头上交战,我们恐怕会吃大亏。”
  
  出言反对的是格旎佬,他的话不无道理,但每个人看问题的角度不同,很大程度上还要受其阵营的影响。格旎佬就是一派阵营的代表,如果概括一下的话。他属于保守派。
  
  经过叶小天的雷霆手段,蛊教势力被强势洗牌,大长老和二长老的影响彻底消失,已经没有人能掣肘他这个教主。但并不代表所有长老的见识和思想也都能在这种高压下转变。
  
  格旎佬格益佬等长老迫于叶小天的强势,选择了屈服,但他们骨子里依旧倾向保守,这与争权夺利无关,而是在他们的认识中。真心认为遵守蛊教传统老死山中才是对蛊教最有利的。这种认知自然影响了他们对一切事物的看法,进取心严重不足。
  
  田妙雯听了他反对的话,有些疲惫地靠回椅上。初来卧牛岭时,那新嫁娘般的容光焕神采飞扬,这些日子已经不复见到,她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疲惫。
  
  其实论起操持一个大家族掌控一方大势力的本领,田妙雯远胜叶小天,可问题是,横空出世的卧牛山势力是叶小天一手打造的,空降下来的田妙雯凭着高明的手段和主母的身份才勉强镇压住了他们。
  
  若想对他们如臂使指。这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除非这些部下全都是没有思想的傀儡,才有可能在证明她有资格指挥自己后,就立即毫不犹豫地执行她的任何命令。
  
  耶佬听了格旎佬的话,不悦地道:“纵然我们不想夺回这批物资,难道展曹张杨四家就会放弃对我们的攻击?这场仗早晚要打,何需顾虑?”
  
  格益佬道:“旎佬所言是老成持成之见在人家的地盘上,我们先已失了地利,而且他们可以就近出兵,很可能他们还早有伏兵,我们贸然行动。殊为不智”
  
  引勾佬反对道:“你以为这批物资对我们可有可无吗?”
  
  格益佬道:“这不是可有可无的问题,而是是否会中计,是否得不偿失的问题”
  
  李大状沉下脸色道:“这批物资中,有些很犀利的攻城器械。尤其是火药这本是我们准备用来攻打他们经营数百年稳如磐石的城堡之用的。如果落入他们手中,反过来用在我们身上,会怎么样?
  
  诸位我们的堡寨多为木栅木墙,比起他们土石所垒的城堡远远不如,这些火药就连他们的城堡都能炸开,如果用在我们身上会如何?此时畏畏尾。介时死伤岂不更加惨重?”
  
  最好战的于扑满和于家海两兄弟此刻正镇守石阡杨家留下的城堡,不在这里。但格哚佬代韵溪等一批掌兵的人却在,他们立即纷纷响应李大状的话。代韵溪更是摩拳擦掌地道:“主母,韵溪愿领一路人马,前去拦截这批物资,把它们夺回来”
  
  说起来,叶小天这卧牛岭虽然不是贵州土司中势力第一等的,可麾下成份之复杂却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一方势力一旦成长起来,成为一股极庞大的力量,其内部必然山头林立。
  
  山头林立会造成内耗,但是对其展其实好处更大,各种不同的想法形成各种不同的派系,有的激进有的保守有的着眼于外有的着眼于内,最高统治者就得综合考虑各方面的意见和利益需求。
  
  如此一来,就能最大程度地避免最高统治者凭着一己意愿动战争,出现穷兵黩武之现象,又或者穷奢极欲不思进取。但任何一种体制又都要有相应的时机来配合,才能相得益彰。
  
  目前卧牛岭正处于起步和展阶段,这时候高度的集权比起相对的民主更有利于快展,但掌控卧牛岭时日尚短的田妙雯还做不到这一点,所以内部常有不同意见,这些意见通常代表着内部一方势力,田妙雯不敢等闲视之。
  
  但田妙雯也没有坐等时间的沉淀来积累她的威严,叶小天用强势手段打压了蛊教内部意见严重相左的派系,给她打好了基础。田妙雯正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扩大战果。
  
  当初被叶小天从金沙谷释放出来的那些人,大多被田妙雯加以重用。像代韵溪,叶小天当初只把她当成一个蛊术高手使用,为他充当刺客,现如今她已成为一寨领,成了田妙雯的得力臂助。
  
  通过类似的手段,蛊教中保守派的势力正在逐步萎缩,许多见识了山外繁华世界的百姓,热切向外山外的生活,一旦见识了这花花世界。又有几人甘于那沉闷无聊的山中生活?这都成了叶小天迁民于山外战略的稳定基础。
  
  这些举措如今已初见成效,虽然眼下还没有明显地做到政教分离,但是如果叶小天不在了,眼下的卧牛山也再不可能像当初大长老出山那样。轻而易举地就把人马带回山去,蛊教将因此分裂,一派留在山外,一派重返深山。
  
  这一幕在很久很久以前曾不止一次出现在蛊教,正因如此。当时的蛊教教主才痛下决心,迁居深山与世隔绝。眼下因为叶小天这个教主的不懈努力,这种势头再次出现了。
  
  不同的是,当时的蛊教强烈反对出山,所以分裂势力大多自立门户,成为山外一方土司,现在则是教主本人热衷于出山,如果分裂,对蛊教的伤害尤其大。
  
  到时候退回深山的蛊教掌握着道统,留在山外的教主掌握着教权。这种分裂的巨大伤害是双方都难以承受的,这也是田妙雯必须容忍这些反对意见的原因,她不能用简单粗暴的手段来解决。
  
  可在田彬霏看来却不然,他不需要考虑卧牛山的利益,一个分裂的蛊教,彻底做到政教分离,才能为其所用,成为他的强力臂膀。反而是统一的蛊教,无法为其所用。
  
  叶小天若在,或叶派势力彻底成熟完善。他将无法影响这股势力分毫,哪怕是叶小天死了,这股势力也能选出新的属于叶氏的领袖,纵然他的妹子开帘听政。也无法左右这股势力为其所用,就像苦逼的大明天子,文臣势力尾大不掉时,他也无力左右帝国的展。
  
  若是教派势力占据上风,叶小天一旦身故,蛊教就会另选新教主。他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只有眼下,卧牛山势力内部还存在严重分岐的时候,杀死叶小天,造成蛊教分裂,留在山外的一派才会放弃宗教,化为世俗势力,才能为其所用。
  
  田彬霏选择了最好的时机,眼光不可谓不毒辣。
  
  李大状是叶小天的师爷,虽说他足智多谋,可叶小天不在,他能控制的人几近于无,谈不上什么影响力。华云飞不在,纵然在,他能控制的也只有精心打造渐成雏形的那支死士队伍,这样的力量只能用在最紧要关头,以武力铲除对手,这时也用不上。
  
  此时能决定大局的还是以蛊教为班底的力量。而这个班底却意见相左,格哚佬代韵溪耶佬等人与格旎佬格益佬等保守派意见各持己见。引勾佬愤愤然转向冬天,道:“冬长老,你意下如何?”
  
  冬天沉吟片刻,缓缓地道:“既然知道了那批货物的下落,自然不能无动于衷。不过,旎佬益佬所担心的也不无道理。老夫以为,可遣一路兵马,如能抢回物资最好,如有埋伏便及时返回,免得遭致更大损失”
  
  冬天忠于叶小天,但并不代表他就会无条件地服从田妙雯。做出这样的选择并非他不忠,只是谨慎的天性加上作为一个创业者却缺少冒险精神而做出的诚实选择。
  
  尽管他的回答有些模棱两可,可毕竟还是赞同出兵的,格哚佬和代韵溪立即抢着道:“属下愿领一路兵马,夺回我们失窃的物资”
  
  “不我亲自去”
  
  田妙雯做出这样的决定是不得已,格哚佬心机不足,代韵溪心细一些,但擅长用蛊与领兵打仗是两回事,旎佬等人的担心其实不无道理,对方既然劫了东西又已运到他们的地盘附近,岂能没有动作
  
  如果代韵溪失败倒也罢了,万一代韵溪中伏损兵折将,保守派的影响势必将甚嚣尘上,那时她的处境将更加困难,只怕坚持不到叶小天回来。
  
  田妙雯是个很要强的人,她不仅要替叶小天维护好卧牛岭,还想把它壮大,当它交到叶小天手上时,具备立即反攻的条件。出于这些考虑,田妙雯做出了亲自带兵去劫回物资的决定
  
  李大状一听急忙解劝道:“主母大人,使不得你是卧牛岭之主,一旦有个什么闪失……”
  
  田妙雯凛然道:“我意已决,不必多言韵溪,你带一路人马,由我亲自率领,咱们去把属于咱们的东西,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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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飞蛾纷纷
  
  “拦住他们”田妙雯一路急行,忽然看见前方一队人马,正驱赶着车辆急行,不禁大喜。,
  
  东西已经运进石阡境内,她要到敌境内夺回物资,无异于虎口夺食,这时机动力显得非常重要,必须快去快回,所以田妙雯带的全是骑兵。
  
  不过,贵州此地本不适合马战,豪门大户养马也多是为了骑乘远行,所以她这支人马近四百人,真正适合做战的骏马不多,倒是适合在山间行走的川马、滇马和驴骡不少,但也总比两条腿走路快些,而且这种马惯于驮乘物资,抢回东西后正好用之载回。
  
  田妙雯一声令下,代韵溪等人立即加快了度向前奔去,华云飞更是一马当先,不但冲在最前头,而且已经开始弯弓搭箭,要利用他的神射阻止前方那支急急而行的车队。
  
  大亨骑的是一匹高头大马,不过他的身体过于肥硕,饶是他的胯下马雄骏,也禁不起这位老佛爷,被他压得汗湿马鬃,此刻还能照常赶路不错了,哪还快得起来,不过大亨也是挥鞭如雨,拼命地打马追赶。
  
  华云飞和大亨是在田妙雯率军下山时与他们遭遇的,田妙雯业已从他们口中得知叶小天返回的消息。只是路上出了点意外,所以他们暂时分开,叶小天率人往另一条路上去了。
  
  田妙雯听说叶小天已经回来,这一喜真是非同小可。说起来,她和叶小天可能是惺惺相惜,再至芳心暗属,可两人还真没有卿卿我我,这份情感还不曾轰轰烈烈。
  
  可是两人虽然不似叶小天与莹莹一般甜甜蜜蜜,也不似叶小天与凝儿一般同生共死,偏偏是她第一个与叶小天成姻缘,拥有了叶小天妻子的名份。
  
  叶小天不在卧牛岭的这些日子,田妙雯顶着叶家主母的名头,内外维护。呕心沥血,不知不觉间把自己真正当成了卧牛岭的一份子。
  
  夜深人静,孤衾寒冷时,她也不止一次想过那位莫名其妙地成了她的夫君。却还不曾圆房赴了京城的丈夫。思想、情感与认同是在这个过程中,不知不觉沁入了她的骨髓,听到叶小天回来的那一刹那,她几乎要欢喜的跳起来。
  
  唯其如此,她更要抢在见到叶小天之前。拿回那批重要的军事物。她知道叶小天与莹莹情根深种,她知道叶小天与凝儿曾同生共死,而她虽是叶小天的妻子,倒是相互算计的时候居多,如果不是阴差阳错,时势相逼,她不会选择叶小天,叶小天同样不会选择她。
  
  所以在她心里是很有一种危机感的。尤其是她还有克死三个未婚夫的光荣历史,这位百媚千娇的大家闺秀,在清高的外表下隐藏着的其实是深深的自卑。
  
  她并不觉得自己的相貌和身世比起莹莹或凝儿来有什么优势。在她看来,她唯一越这两位闺中好友的地方,是她操持一个大家族的本领,所以,她一定要把叶小天交给她打理的一切完美地交还到叶小天手上。
  
  “追过来了”
  
  “快上盘山道死守道口,大人很快会来接应我们的”
  
  前方驱赶着车马急急而行的看似商贾的那群人立即慌了手脚,一见旁边有条盘山道,立即慌不择路地驱车过去。既已被人盯上,他们没理由继续伪装了,车上装着赃物。一查是人赃并获,根本没有隐藏的办法。
  
  此时,他们正好处在一个三岔路口。向前的道路是通向石阡府展家的,左侧一条岔道通向老马骥谷方向的山脊。也正是田妙雯等人赶来的方向。而右侧则是一条盘山道,盘山道的一侧是壁立的峭壁,另一侧是无遮无掩的悬崖,其下还有百余丈深。
  
  这种情况下,如果他们继续前行,肯定会被田妙雯等人追及。所以反不如拐向那条盘山道,这样一来,山道的一侧是峭壁,另一侧是悬崖,只有窄窄的一条盘山道。运送物资的这群人人数虽少,可这狭窄的山道上本也摆布不开多少人马,尚可死死守住,静候援军。
  
  他们的盘算是正确的,也是面对追兵最好的办法,田妙雯一眼看穿了他们的打算,田妙雯此行为了快进快退,免得被人一窝端了,领的都是骑兵,一共不过三百多人,哪里耗得起,真要等展家前来接迎,那大势去矣,不禁急道:“阻止他们战快”
  
  华云飞一连三箭,第一箭射死了赶车的一个车把式,第二箭射死了护卫在马车旁的一个骑士,趁着那马车失去控制,马身微微一侧,第三箭又射向那马的前胸。
  
  那山道很是狭窄,只消有一车通过,旁边只能供一两行人通过,绝无可能二车并错,华云飞是想射死头车头马,堵塞道路,阻止这车队逃逸,可惜马儿终究与人类有别,他这势在必得的一箭固然射中了,也没能立刻取了那马的性命。
  
  这第三箭未能一箭封喉,那马吃痛之下,反而加快了度,“唏聿聿”一声痛嘶,便向盘山道上狂奔而去
  
  “公子,罗李高车马行的人已经追进卧牛岭依照计划,他们已掩埋了诱敌的货物,轻车前行”
  
  “好”
  
  “公子,叶小天追上了他们,不过他们似乎是现了一些端倪,兵分两路,一路追着空车下去,一路扑向了掩埋点。”
  
  “可惜不知是谁去了掩埋点,最好是叶小天追去石阡,此一命归西”
  
  “公子,卧牛岭人马也按捺不住了,他们出动了大约三百人,看方向也是奔了石阡。”
  
  “哈哈哈哈,不出我所料”田彬霏放声大笑,折扇一收,往掌心轻轻一砍:“我这个妹子呀,是要强我知道她不甘心,不过是一批军资罢了,何苦呢,何必呢”
  
  田彬霏摇头扼腕,看似不以为然。但眉梢眼角都是笑意。物资被劫,派去夺回物资的人再死个精光,到时候小妹必受责难。不过,卧牛岭本分化成了两派。必然还有死保小妹的一派。
  
  叶小天回来是个变数,但问题也不大,他隐在暗处,想下手机会多的是。以前不动手,只是因为叶小天是他重振田氏不可或缺的重要助力。现在既然没有叶小天。他也可以利用小妹来掌控这股力量,凭什么还要他活着
  
  “公子公子卧牛岭人马追过水银山了,不过不过小的藏身山间,似乎看见”
  
  “嗯”
  
  田彬霏不悦地瞪着那个吞吞吐吐的探子:“不过什么”
  
  那探子讷讷地道:“好象似乎是大小姐亲自带队追去了。”
  
  田彬霏先是一怔,随即脸色大变,苍白如纸。他一把将那探子揪到面前,厉声道:“什么似乎好象,究竟是不是大小姐亲自追去”
  
  那探子被田彬霏这一迫问,颤声答道:“是是大小姐除非有人长得跟大小姐一模一样,否则小的绝不会看错”
  
  田彬霏失神地松开双手。慢慢地退了两步:“韧针韧针你去做什么那等险地,你去做什么为了叶小天,难道你如此的不遗余力啊”
  
  说到后来,田彬霏忽然一声惊叫,惶然四顾道:“马快取马来”
  
  田彬霏藏身山间,哪来的马匹,几个部下惶然道:“公子”
  
  田彬霏一眼看见那探子骑来的黑马,立即大步流星地赶过去,腾身上马,一抖马缰。飞也似地冲了出去。
  
  他的几个部下惶然追了几步,高声叫道:“公子公子”
  
  田彬霏充耳不闻,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他心的妹妹被他亲手设下的埋伏炸得粉身碎骨的场面,一想起来心如油煎。他只恨不得背插双翅,立即飞到鸡冠岭,救下他的妹妹,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大人,你看”一个侍卫用刀撬开一口箱子,对叶小天道。
  
  满满的一箱子药材。叶小天不识药,但他手下的这些山中勇士大多识得些药材,对他禀报道:“大人,这似乎都是制炼上好金疮药的药材,最宜用于军中。”
  
  “这一箱子是盔甲,大人,你看”叶小天一行人没带锹镐,不过藏东西的人本来埋的也不深,掩土便被他们用刀枪撅开了。
  
  叶小天吩咐道:“把孙伟暄扶过来”
  
  孙伟暄被两个人搀着,一瘸一拐地走到坑前,往里边一看,便激动地道:“大人,没错这是我们失窃的东西不过,这些东西大概只有我们失窃物资的三分之一。”
  
  叶小天狐疑地道:“奇怪他们为什么要把东西掩埋于此”
  
  一个侍卫道:“怕是眼看我们追得紧,逃不掉,所以才把东起来吧。他们赶着空车上路,便以为我们只会追下去,却不知华三爷最擅长查觅踪迹,他们车子一轻,车辄便浅,马上被现了。”
  
  叶小天摇了摇头:“说不通,东西本来在落雁谷藏得好好的,他们行踪一暴露,该知道押着这么多东西逃不过我们的追赶。算当时想不到,昨日被云飞追赶时也该想通了,何不于昨夜趁着天黑藏匿其中有诈、必然有诈”
  
  孙伟暄心中一惊,却又莫名地一松,他对叶小天谈不上什么感情,对罗大亨却不然,被他杀死的那几个兄弟也是在公子强迫下不得不为,他当时若不杀,那些人也要死在公子手上,而他也必然要死,甚至还连累家人。
  
  但是如果有机会让这相处了几年的好兄弟们活着,他当然不情愿他们死,所以叶小天斟破其中蹊跷,孙伟暄的心情非常矛盾。
  
  叶小天的眉梢渐渐挑了起来,他不是能掐会算的神仙,此时还猜不到其中有什么诡计,却知道追下去一定有鬼,叶小天凛然道:“快马上追上大亨他们,叫他们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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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假手于人
  
  凝儿眼见大嫂、二嫂跪在面前哭天抹泪的,大为惊讶,忙把药碗搁在一边栏杆上,伸手去搀两个嫂子:“大嫂二嫂,快快请起。你们这是做什么?大哥他……怎么了?”
  
  大嫂号啕道:“凝儿啊,你大哥糊涂,自不量力地与叶土司为难。现如今,他被叶土司给生擒活捉了!凝儿啊,你大哥纵有千般不是,也是你一家人,如今只有你出面才能救他性命了,你可不能撒手不管呐。”
  
  二嫂也哽咽道:“凝儿,你大哥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可他也是因为父仇才恼了你,其实他还是很关心你的。你也是展家的人,一家人再怎么闹别扭也不能生份了。现在你大哥的性命全在你的手上,你可一定要救他回来啊!”
  
  展大嫂如此苦苦哀求情有可愿,那是她的丈夫,公公的仇……这儿媳妇是不怎么在意的。可她的男人遇了风险,她就要变成寡妇了,这可是她心中头等大事,自然要放下身段,央求据说与叶小天有一段情的展凝儿。
  
  至于展二嫂,她丈夫展虎之死与叶小天有莫大的干系,要说她对叶小天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也不为过,可是……展家嫡宗这一房的成年男子就只剩下展龙一人了,展龙要是死了,嫡宗这一房怎么办?
  
  她和展大嫂都给展家生下了儿子,可这几个孩子最大的才六岁,六岁当然也可以当土司,但那通常是在太平时候才能顺利继位。眼下展家外有强敌,族人会让一个无法承担全族责任的孩子在这个时候成为展氏家主?
  
  曹家就是前车之鉴啊,一旦被支房族人趁机篡夺了大权,嫡宗就彻底沦落了。展龙和展虎是亲兄弟,展龙做土司,展虎的孩子长大了也是极得宠信的土舍,如果换了支房的族人做土司。整个原嫡宗正房的人全都要被边缘化了。
  
  一面是死去丈夫的仇,一面是自身与孩子未来的处境与地位,两相权衡,展二嫂只能理智地放弃仇恨,宁可向叶小天屈服,也要力争把大伯子展龙救出来。
  
  展凝儿这些日子被困院内,完成了瞎子、聋子,对外界的一切全然不知,听到这里不由愕然道:“叶小天?他打到咱们展家堡来了?大哥被他给抓去了?”
  
  展大嫂和展二嫂吱吱唔唔地说不出话来,旁边一位旁支的长辈叹了口气。对展凝儿道:“凝儿,其实是这么回事……”
  
  那长辈把韦业劫取卧牛岭物资,以此为饵诱使叶小天部将上钩,意图把他们全都炸死的前后经过对展凝儿说了一遍,展凝儿顿时呆在那里。
  
  那长辈满脸苦涩地道:“凝儿啊,咱们展家和曹家、张家、杨家的人全都被抓了,现在各个家族都是一团混乱,如果叶小天趁机来攻,我们根本无法反抗。
  
  凝儿啊。你与叶土司有旧,如今只能由你出面,希望叶土司能网开一面啊。他若肯接纳赎金,释还土司。那是最好。如若不然,也希望你能劝说他高抬贵手,莫要兵临展家堡……”
  
  那长者话音未落,展大嫂便怒吼道:“七叔。你别是老糊涂了吧,什么如若不然,哼!我就知道。你们一个个的巴不得展龙回不来!”
  
  展大嫂又转向凝儿,哀求道:“凝儿,你大哥是死是活,可全在你了,你无论如何不能见死不救啊!”
  
  展凝儿心肠一软,可是想到母亲重病在身,展龙却把自己母女当成囚犯一般对待,缺医少药、撤走所有丫环侍婢的种种举动,又不禁满腔怨恨,冷哼一道:“大嫂,二嫂、七叔,你们也看到了,凝儿在展家,现在就如同一个囚犯!世上可有这样的一家人?如果不是因为家母,凝儿早就远走高飞,不敢高攀这样的展家了,现在你们要我去向叶小天求情?”
  
  展大嫂没想到自己这般放下身段,展凝儿居然不受宠若惊,不由勃然大怒,立即尖声骂道:“女大不中留,当真不假。你长这么大,难道不是吃展家的米长大的?家主有难,你竟袖手旁观,世上竟有你这样冷血无情的女人!”
  
  展二嫂慌了,连忙去扯展大嫂的衣袖,展大嫂愤然一甩,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展凝儿的鼻子怒吼道:“你是展家的人,展氏家主有难,能救而不救,依照族规,当诛!展凝儿,你莫非想死?”
  
  展凝儿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她若继续放下姿态央求一番,展凝儿也就答应了。却不想展凝儿只是抱怨了一下,她就原形毕露。凝儿听她这么一说,也不禁愤怒起来,抗声道冷笑连连,下意识地就向腰间摸去,不过这些日子她只有宅中侍候老母起食饮居,那短剑并非随身携带:“展龙不在,大嫂便威风八面不可一世了。想杀我展凝儿,谁有这个本事,只管来!”
  
  “凝儿!”
  
  展凝儿身后突然传出一个虚弱但充满威严的声音,展凝儿急忙转身,却见神情憔悴、脸色腊黄的母亲正扶着门框瞪着她,凝儿高耸的胸膛顿时变成了含胸的模样。
  
  “娘……”凝儿再如何桀骜,也不敢对生身母亲有丝毫不敬。
  
  展夫人咳嗽几声,道:“不要与大嫂二嫂呕气,你大哥陷于敌手,无论如何,你要救他出来!”
  
  展凝儿道:“娘,我们……”
  
  展夫人怒道:“还不去?”
  
  展凝儿气愤地跺了跺脚,转身就走。展大嫂大喜,连忙道:“还是婶娘明白事理,二嫂,小姑性情莽撞,你陪她一起去,凡事商量着来。”
  
  展大嫂说着,向展二嫂递了个眼色,展二嫂顿时明白,这是大嫂怕凝儿出工不出力,叫她跟去监督,展二嫂连忙答应一声,追着展凝儿去了。
  
  ※※※※※※※※※※※※※※※※※※※※※※※※※※※※
  
  田妙雯坐在车内,车子颠簸着,坐在车内的田妙雯随着颠簸轻轻摇晃着身子,泪瓣儿不时溅落在她的膝头。
  
  虽然她痛恨长兄一次又一次地毁了她的终身幸福。厌恶长兄那不正常的情感,但是从小到大,长兄宠她、疼她、保护她,对她呵护得无微不至。
  
  也许,在田彬霏而言,对她不是单纯的兄长感情,但也并没有任何猥琐的打算,他就只是恋恋不舍地守候在她身边,嫉妒任何人的接近,似父、似兄、又似夫地照顾着她。
  
  而今。长兄逝去,而且死得如此凄惨,田妙雯怎能不悲痛欲绝?许久许久,田妙雯才拭了拭腮上的珠泪,轻轻掀开了窗上的珠帘。一直骑马陪在车外的党延明立即弯下腰来。
  
  田妙雯掩饰着自己的悲伤,用平静的声调道:“告诉童家,立即占领肥鹅岭!”
  
  党延明领命,一骑绝尘而去。
  
  大兄已经逝去,死而不能复生。虽然他是自作自受,但是他交卸下来的责任,田妙雯责无旁贷。她会从家族旁支中挑选一个杰出子弟扶持成为田氏家主,还要送给他一份大礼:一片扩充的江山。相信大兄也会因此含笑九泉的。
  
  ……
  
  “你为什么会在三岔口?”田彬霏实非常人。可以让常人疯狂的失去理智的悲惨遭遇,他却能迅速接受,并恢复了冷静。
  
  田雌凤赞赏地看了眼这个本家兄弟,虽说他双腿已废。脸面狰狞如厉鬼,可就是这样一个残废,坐在那儿。依旧有种高高在上的气派,使得他狰狞的模样也带上了一种特别的高贵气质。
  
  田雌凤道:“石阡铜仁两府打打杀杀,你以为杨天王会不加理会?北有四川总督,南有贵州巡抚,西有水西安氏,杨天王要扩张势力,唯一的选择就是向东,他百务缠身,无暇理会此间事,不派我这个心腹人来,又有谁才能做得让他称心如意?”
  
  田彬霏“嘿”地一声,沉默有顷,又道:“你嫁给杨应龙,目的是借杨家的势力,重振田氏?”
  
  田彬霏的头脑很清楚,就算他残了、废了,田雌凤也不会脑残到让他诈死埋名去报效杨家,既然她救了自己,且要求跟她一起干,唯一可能的共同目标只有振兴田氏,故有此问。
  
  田雌凤“嗤”地一声笑,道:“怎么可能?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子,哪有可能想到这样的宏图大志?怎能肯定自己一定被杨天王看中?怎能肯定一定会受杨天王宠爱,甚而超过大夫人?怎能肯定一定能在精明的杨天王眼皮子底下建立自己的势力?”
  
  田彬霏轻轻点了点头,道:“不错!十三岁入宫时的武媚娘,想的也只应该是能得到皇帝的宠爱,捞一个妃嫔的名份,但时势给了她机会,她便不再是武媚娘,而是武则天了。”
  
  田雌凤黠媚地一笑,道:“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不错,我嫁给杨天王,仅仅是因为杨天王看中了我,我没得选择。田家败落,我们白泥田氏这一支流落播州寄人篱下,怎能拒绝播州之主?
  
  嫁给杨天王后,我所想的也只是固宠,邀宠献媚是为此,千访百计让我的胞兄成为天王的左膀右臂是为此,设计激走大夫人还是为此。但是这一切都做到了的时候,我忽然发现……似乎无事可做了。而有一件我从不敢想可以由我来做的事,现在却似乎大有机会,换了你是我,你做不做?”
  
  田雌凤说着,柔荑托着白皙圆润的下巴,折腰轻拄榻前的炕几,妩媚地瞟向田彬霏。
  
  田彬霏冷静地道:“杨应龙有野心,志在天下。他绝不会支持田氏重新崛起,哪怕田家愿意全力支持他,甘为附庸,他也不会相信,他会不择手段地把田家吞下去,变成杨家的一部分。”
  
  田雌凤的眉撩人地挑了起来:“没错!当我发现,我已无事可做,只剩下一件本来不该由我去做,但大有可能由我来完成的大业把机会摆在了我的面前,我最苦恼的就是我该怎么做,才能既不伤了夫妻情份,又能完成重振田氏的大业。”
  
  田雌凤看着田彬霏,一字一句地道:“当我发现那大难不死的人是你,我就想到了,这是上天给我机会,让你来帮助我完成这桩壮举。彬霏,现在全天下都认定你死了,你可以向田家可信之人透露你还活着的消息,暗中继续控制田氏,另一方面,再化身成为白泥田氏的一员,协助我,用我所掌握的力量,重振田氏!”
  
  田彬霏沉默良久,慢慢露出一丝笑容,他脸上有伤,创伤筋肉模糊,这一笑更显狰狞:“好!我答应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田彬霏已经死了,不会再有一个死里逃生的田彬霏,偷偷出现在舍妹或其他思州田氏族人面前!。我还活着的消息,只有你才知道,我希望你能永远保守这个秘密,直到把它带进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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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8章 一场游戏一场梦
  
  “各位头人,大事不好。,童家兵攻打我展家堡,距此已不足十里了。”厅中众人正各怀目的七嘴八舌,一个家丁突然闯入大厅,慌慌张张地喊了一句,大厅中顿时静了下来。
  
  展鹏举愕然半晌,诧异地道:“你把话说清楚,来的是凉月谷果基家、于家还是卧牛岭叶家?”
  
  那家丁气急败坏地顿足道:“四少爷,是童家,童家!公鹅岭的童家啊!”
  
  展伯豪怪叫道:“不可能!中间还隔着一个曹家,童家怎么可能打过来?”一语未了,展伯豪脸色攸变。曹家?曹家现在比展家还要乱,童家能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曹家完了。
  
  有这么快吗?昨天还和曹家的人商量如何应对眼下局面啊,今天此刻,童家已经杀到展家堡城下,难道仅仅一天功夫曹家就陷落了?童家大举出兵,就不怕播州杨家趁机抄他们的后路?
  
  这一刹那,展家众头人脑海中便飞快地闪过很多可怕的设想。展凝儿沉不住气了,她和展伯雄这一房的个人矛盾并不会让她放弃对整个展氏家族的爱与关切。
  
  之前叶小天就对她说过,展家的威胁将自西而来,展家堡西面是曹家,曹家的西面是童家,童家的西面是播州杨家。凝儿一时也未理解叶小天所说的威胁自西而来究竟指的是谁,她把曹家和播州杨家都怀疑到了,反倒是一直隐忍不的童家被她忽略的最多。
  
  但不管她设想的是哪一家,她都认为这威胁不是短时间内会生的,可她没有想到她前脚刚刚踏进展家堡,后脚人家就攻了来。展凝儿一握腰间短剑,沉声道:“童家来者不善,马上鸣锣召集土兵,我去西城看看。”
  
  没有人应和。展鹏举等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展伯豪咳嗽一声,缓缓地道:“凝儿,你回房服侍母亲去吧,运筹决断有老夫,冲锋陷阵有鹏,还轮不到你来号施令!”
  
  展凝儿呆了一呆,脸色迅胀红如血。她的目光向展氏同族一一望去,看到的是冷漠、是提防、是不屑一顾。展凝儿的眼中渐渐露出失望的神情,握紧了剑柄的手无力地垂下。
  
  她默默地转过身。迈着沉重的脚步向外走去,没有人在意她的离去。当凝儿迈步走出大厅的时候,留在她耳畔的是刺耳的争吵声:
  
  “冲锋陷阵有鹏举?九叔,鹏举四弟还年轻,家族里比他年长稳重又擅武勇的大有人在。您可不能因为他是您的亲侄儿,就把他捧在前头啊,展家如今这个局面,他撑得起来?”
  
  “伯豪,什么叫运筹决断有你?展家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当家作主了?我展伯飞的岁数足足比你大了一轮。你当我已经死了不成?”
  
  “呵呵,老二,就你那病秧秧的身子,还能做什么?我这也是希望二哥你多活几年。才想多背负些责任嘛。就咱们展家现在这状况,难道当家作主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展大嫂尖声叫道:“我们当家的还没死呢,你们就开始商量起谁来当家作主了?我告诉你们,妄想!就算我们当家的死了。他还有儿子,他还有我这个掌印夫人,展家轮不到旁人指手划脚!”
  
  展凝儿已经出了门。正沿着门廊缓缓而行,厅中激烈的争吵不时传入她的耳中,凝儿听到他们大军临境、死到临头,居然还在为了权势你争我夺,不禁满腔悲怆。
  
  展凝儿不期然地想起了外公安老爷子曾对对她说过的一番话。她曾求助于外公,想籍由外公说服她固执的母亲,一起搬到安家。当时自然而然地就说到了展家目前的情形。
  
  面对凝儿的忧心忡忡,外公不以为然:“一个人缺衣少食身体羸弱,会生病。一个人锦衣玉食脑满肠肥,同样要生病。生病不是坏事,那是因为他的身体已经吃不消了,在提醒他。
  
  熬过这场病,改掉不良的习惯,那就能健康长寿。熬过了这场病,陋习不改,依然故我,至少在生病的过程中,他也得停止那些严重伤害身体的恶习,让他不堪重负的身体得以喘息之机。”
  
  心中懵懂的凝儿问道:“如果这病太重,撑不过去呢?”
  
  土司王如此回答:“撑不过去,那就是天要收他,人力难以胜天啊。如果到了这一步,就算他谨小慎微苟延残喘,就能继续活下去?大限一至谁难逃,就像铜仁府的张胖子,来个猝死很好玩么?”
  
  “外公,人家实在不太懂你的话。母亲很执拗,展家那么对待她,她也无怨无悔。凝儿又劝不动她,外公能否给她写封信,劝她回来住段时间,散散心呢?”
  
  “呵呵,你母亲不是小孩子了,你有你坚持和在乎的东西,她也有。你说她是固执也好、愚昧也罢,但是在她眼里,你所坚持、在乎的东西,才是她不屑一顾的。孰是孰非,哪儿说得清呢?”
  
  安老爷子负起了双手,慢腾腾地踱开了去:“这个地方、这里的家族,很多都已存在了上千年。千余年来,每隔百余年,总要折腾折腾,生上一场大病,病愈了,它就活得更精神。从洪武、永乐到现在,差不多也该到了又大病一场的时候了……”
  
  此时此刻,再度回想起安老爷子的这番话,曾经懵懂的展凝儿豁然开朗,她终于明白了外公的意思:小到一个人、一个家族,大到一方势力、一个国家,经过长期的苦难或长期的安定之后,积累下来的弊病和问题就会促使它“生病”,这是一个自我清洗、调整的过程。
  
  这个“身体”撑得过去,它才能更健康的展。即便不能痊愈,这场大病也能把积累的弊病和问题渲泄一下,延长它的寿命,这其实并非坏事,强行压制、阻止它的作,反而容易造成它的“猝死。”
  
  也许叶小天、曹瑞希、于珺婷、杨应龙这些不安份的人,就是寄生于这个积病之躯。与之共生却又希图改变它的那股力量,不管他们是正是邪、是好是坏,他们都是应天运而生,是这个病弱之躯试图自我调整修复的手段。
  
  看看展家吧,曾经以为它是如此的强大,一直延续着、维持着祖先的辉煌,直到大难临头,才现它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它的内部早已腐朽不堪,不经历一场血与火的淬炼。它怎么可能去芜存精?
  
  展家目前所经历的一切,在外公看来,就是它必须要经历、要熬过的一个考验,安家袖手旁观除了展家之前更贴近播州杨家,恐怕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
  
  安老爷子所思所为就一定对吗?没有人知道。但是有一点可以因此确定了:安老爷子的人生哲学更倾向于黄老之学、无为而治。
  
  对大明帝国战意盎然的文官们来说,他们也欣赏皇帝无为而治,皇帝无为而治,他们才能一抒报负。文官集团的这种想法,与想要有所作为、且聪慧精明、精力旺盛的年轻天子的想法显然是相悖的。
  
  万历皇帝本以为搞臭了张居正。他就彻底脱离了这个治世名臣的阴影,可以像秦皇汉武一样有所作为,但他很快就现,他陷进了一个更大的泥绰――――来自文官集团的束缚和阻力。
  
  这束缚和阻力看起来远不及当初的张居正一样强横霸道。但它柔韧、顽强,朱翊钧就像一头扑上蛛网的“小强”,一次次努力抗争,却始终无法摆脱。反而纠缠的越来越深。
  
  如此种种,令这年轻的天子越来越是心力交瘁。而此时,他忽然在无聊、无趣的人生中找到了一抹鲜活的绿色。可以给他看似尊荣、实则枯躁乏味的的帝王生活增加一丝乐趣――――萌萌哒的夏莹莹。
  
  然而,他属意的女子却被叶小天野蛮粗暴地抢走了。叶小天和夏莹莹本就两情相悦,实际上他才是横插一手的人,但这一点他不会认识到,因为他是皇帝,他是整个天下的主人。
  
  “这个天下,是朕的!”
  
  朱翊钧一直是这么想的,可叶小天狠狠地给了他一记耳光,把他打醒了:“老子不想给你的,就不是你的。”
  
  朱翊钧小朋友捂着被抽肿的脸颊,就像一条狼狈的恶龙,眼睁睁地看着胜利的小王子带着萌萌哒的小公举扬长而去,而他却什么都不能做,这件事对他的打击非常严重。
  
  他对身边的一切都充满了厌恶,这种厌恶感终于在这一年九九重阳之际积累到了极至,像洪水一样爆了。
  
  从七月份开始,南北各地相继生了旱涝灾害,开封、陕州、灵宝等府州县大雨不止,漂没人畜不计其数。通州大风雨,漂损漕米八千一百七十三石。江北蝗灾、陕西大旱、江南大雨……
  
  黄河沿岸的饥民吃起了草木,陕西富平、蒲城、同官等县的百姓甚至吃起了观音土。万历皇帝打起精神,派人分赴各地进行救济。救灾一直持续到九月初,刚刚有所缓解,政争又开始了。
  
  监察官奋起精神继续攻击行政官,行政官奋然反击攻讦监察官,与此同时,他们居然还有精力一起向皇帝难:请立皇太子、请分封诸王并迁离京城、请进封皇长子生母恭妃……,每日朝堂之上,聒噪之声不绝于耳。
  
  万历皇帝对这一切深恶痛绝,上朝于他而言,就像一场玩厌了的游戏,他终于决定――――换一种活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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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8章 一场游戏一场梦
  
  “各位头人,大事不好。,童家兵攻打我展家堡,距此已不足十里了。”厅中众人正各怀目的七嘴八舌,一个家丁突然闯入大厅,慌慌张张地喊了一句,大厅中顿时静了下来。
  
  展鹏举愕然半晌,诧异地道:“你把话说清楚,来的是凉月谷果基家、于家还是卧牛岭叶家?”
  
  那家丁气急败坏地顿足道:“四少爷,是童家,童家!公鹅岭的童家啊!”
  
  展伯豪怪叫道:“不可能!中间还隔着一个曹家,童家怎么可能打过来?”一语未了,展伯豪脸色攸变。曹家?曹家现在比展家还要乱,童家能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曹家完了。
  
  有这么快吗?昨天还和曹家的人商量如何应对眼下局面啊,今天此刻,童家已经杀到展家堡城下,难道仅仅一天功夫曹家就陷落了?童家大举出兵,就不怕播州杨家趁机抄他们的后路?
  
  这一刹那,展家众头人脑海中便飞快地闪过很多可怕的设想。展凝儿沉不住气了,她和展伯雄这一房的个人矛盾并不会让她放弃对整个展氏家族的爱与关切。
  
  之前叶小天就对她说过,展家的威胁将自西而来,展家堡西面是曹家,曹家的西面是童家,童家的西面是播州杨家。凝儿一时也未理解叶小天所说的威胁自西而来究竟指的是谁,她把曹家和播州杨家都怀疑到了,反倒是一直隐忍不的童家被她忽略的最多。
  
  但不管她设想的是哪一家,她都认为这威胁不是短时间内会生的,可她没有想到她前脚刚刚踏进展家堡,后脚人家就攻了来。展凝儿一握腰间短剑,沉声道:“童家来者不善,马上鸣锣召集土兵,我去西城看看。”
  
  没有人应和。展鹏举等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展伯豪咳嗽一声,缓缓地道:“凝儿,你回房服侍母亲去吧,运筹决断有老夫,冲锋陷阵有鹏,还轮不到你来号施令!”
  
  展凝儿呆了一呆,脸色迅胀红如血。她的目光向展氏同族一一望去,看到的是冷漠、是提防、是不屑一顾。展凝儿的眼中渐渐露出失望的神情,握紧了剑柄的手无力地垂下。
  
  她默默地转过身。迈着沉重的脚步向外走去,没有人在意她的离去。当凝儿迈步走出大厅的时候,留在她耳畔的是刺耳的争吵声:
  
  “冲锋陷阵有鹏举?九叔,鹏举四弟还年轻,家族里比他年长稳重又擅武勇的大有人在。您可不能因为他是您的亲侄儿,就把他捧在前头啊,展家如今这个局面,他撑得起来?”
  
  “伯豪,什么叫运筹决断有你?展家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当家作主了?我展伯飞的岁数足足比你大了一轮。你当我已经死了不成?”
  
  “呵呵,老二,就你那病秧秧的身子,还能做什么?我这也是希望二哥你多活几年。才想多背负些责任嘛。就咱们展家现在这状况,难道当家作主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展大嫂尖声叫道:“我们当家的还没死呢,你们就开始商量起谁来当家作主了?我告诉你们,妄想!就算我们当家的死了。他还有儿子,他还有我这个掌印夫人,展家轮不到旁人指手划脚!”
  
  展凝儿已经出了门。正沿着门廊缓缓而行,厅中激烈的争吵不时传入她的耳中,凝儿听到他们大军临境、死到临头,居然还在为了权势你争我夺,不禁满腔悲怆。
  
  展凝儿不期然地想起了外公安老爷子曾对对她说过的一番话。她曾求助于外公,想籍由外公说服她固执的母亲,一起搬到安家。当时自然而然地就说到了展家目前的情形。
  
  面对凝儿的忧心忡忡,外公不以为然:“一个人缺衣少食身体羸弱,会生病。一个人锦衣玉食脑满肠肥,同样要生病。生病不是坏事,那是因为他的身体已经吃不消了,在提醒他。
  
  熬过这场病,改掉不良的习惯,那就能健康长寿。熬过了这场病,陋习不改,依然故我,至少在生病的过程中,他也得停止那些严重伤害身体的恶习,让他不堪重负的身体得以喘息之机。”
  
  心中懵懂的凝儿问道:“如果这病太重,撑不过去呢?”
  
  土司王如此回答:“撑不过去,那就是天要收他,人力难以胜天啊。如果到了这一步,就算他谨小慎微苟延残喘,就能继续活下去?大限一至谁难逃,就像铜仁府的张胖子,来个猝死很好玩么?”
  
  “外公,人家实在不太懂你的话。母亲很执拗,展家那么对待她,她也无怨无悔。凝儿又劝不动她,外公能否给她写封信,劝她回来住段时间,散散心呢?”
  
  “呵呵,你母亲不是小孩子了,你有你坚持和在乎的东西,她也有。你说她是固执也好、愚昧也罢,但是在她眼里,你所坚持、在乎的东西,才是她不屑一顾的。孰是孰非,哪儿说得清呢?”
  
  安老爷子负起了双手,慢腾腾地踱开了去:“这个地方、这里的家族,很多都已存在了上千年。千余年来,每隔百余年,总要折腾折腾,生上一场大病,病愈了,它就活得更精神。从洪武、永乐到现在,差不多也该到了又大病一场的时候了……”
  
  此时此刻,再度回想起安老爷子的这番话,曾经懵懂的展凝儿豁然开朗,她终于明白了外公的意思:小到一个人、一个家族,大到一方势力、一个国家,经过长期的苦难或长期的安定之后,积累下来的弊病和问题就会促使它“生病”,这是一个自我清洗、调整的过程。
  
  这个“身体”撑得过去,它才能更健康的展。即便不能痊愈,这场大病也能把积累的弊病和问题渲泄一下,延长它的寿命,这其实并非坏事,强行压制、阻止它的作,反而容易造成它的“猝死。”
  
  也许叶小天、曹瑞希、于珺婷、杨应龙这些不安份的人,就是寄生于这个积病之躯。与之共生却又希图改变它的那股力量,不管他们是正是邪、是好是坏,他们都是应天运而生,是这个病弱之躯试图自我调整修复的手段。
  
  看看展家吧,曾经以为它是如此的强大,一直延续着、维持着祖先的辉煌,直到大难临头,才现它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它的内部早已腐朽不堪,不经历一场血与火的淬炼。它怎么可能去芜存精?
  
  展家目前所经历的一切,在外公看来,就是它必须要经历、要熬过的一个考验,安家袖手旁观除了展家之前更贴近播州杨家,恐怕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
  
  安老爷子所思所为就一定对吗?没有人知道。但是有一点可以因此确定了:安老爷子的人生哲学更倾向于黄老之学、无为而治。
  
  对大明帝国战意盎然的文官们来说,他们也欣赏皇帝无为而治,皇帝无为而治,他们才能一抒报负。文官集团的这种想法,与想要有所作为、且聪慧精明、精力旺盛的年轻天子的想法显然是相悖的。
  
  万历皇帝本以为搞臭了张居正。他就彻底脱离了这个治世名臣的阴影,可以像秦皇汉武一样有所作为,但他很快就现,他陷进了一个更大的泥绰――――来自文官集团的束缚和阻力。
  
  这束缚和阻力看起来远不及当初的张居正一样强横霸道。但它柔韧、顽强,朱翊钧就像一头扑上蛛网的“小强”,一次次努力抗争,却始终无法摆脱。反而纠缠的越来越深。
  
  如此种种,令这年轻的天子越来越是心力交瘁。而此时,他忽然在无聊、无趣的人生中找到了一抹鲜活的绿色。可以给他看似尊荣、实则枯躁乏味的的帝王生活增加一丝乐趣――――萌萌哒的夏莹莹。
  
  然而,他属意的女子却被叶小天野蛮粗暴地抢走了。叶小天和夏莹莹本就两情相悦,实际上他才是横插一手的人,但这一点他不会认识到,因为他是皇帝,他是整个天下的主人。
  
  “这个天下,是朕的!”
  
  朱翊钧一直是这么想的,可叶小天狠狠地给了他一记耳光,把他打醒了:“老子不想给你的,就不是你的。”
  
  朱翊钧小朋友捂着被抽肿的脸颊,就像一条狼狈的恶龙,眼睁睁地看着胜利的小王子带着萌萌哒的小公举扬长而去,而他却什么都不能做,这件事对他的打击非常严重。
  
  他对身边的一切都充满了厌恶,这种厌恶感终于在这一年九九重阳之际积累到了极至,像洪水一样爆了。
  
  从七月份开始,南北各地相继生了旱涝灾害,开封、陕州、灵宝等府州县大雨不止,漂没人畜不计其数。通州大风雨,漂损漕米八千一百七十三石。江北蝗灾、陕西大旱、江南大雨……
  
  黄河沿岸的饥民吃起了草木,陕西富平、蒲城、同官等县的百姓甚至吃起了观音土。万历皇帝打起精神,派人分赴各地进行救济。救灾一直持续到九月初,刚刚有所缓解,政争又开始了。
  
  监察官奋起精神继续攻击行政官,行政官奋然反击攻讦监察官,与此同时,他们居然还有精力一起向皇帝难:请立皇太子、请分封诸王并迁离京城、请进封皇长子生母恭妃……,每日朝堂之上,聒噪之声不绝于耳。
  
  万历皇帝对这一切深恶痛绝,上朝于他而言,就像一场玩厌了的游戏,他终于决定――――换一种活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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