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

[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0
  第七百一十三章 只当看猴戏

  “养了那么久又如何,说破天不过养了几年而已,他们从小到大就知道朝廷和官府,从小就见识官差官军的威风,听人讲什么你说谁在他们心里更加要紧?从前的确和官军交战过,但那时我们并没有挑明,到现在他们也不过是隐隐约约知道,依我看,他们心里这个障壁,没那么容易打破,的确,我们真要做什么,下面肯定会有人跟随,可如果下面有人不愿意去呢?觉得不敢去对抗朝廷官军,一人不敢,十人不敢,就这么鼓噪起来,原本敢做的也不敢了,没过多久就会满盘崩溃,到时候就剩下咱们兄弟几个还有一两百忠心部下……这样能跟上千的马队去拼?”赵进的语气和所说的内容很完全不同,颇为淡然。

  听赵进这么说,平时不怎么顶嘴的石满强都忍不住打断了:“大哥,你说得这个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咱们马上要做的事情,任谁看来都有杀头灭门的风险,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石头我问你,我说的这些事听着离谱,可有没有可能?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赵进肃然追问说道。“这些家丁,你能打包票说他们个个愿意明知道是杀头灭门的活儿,还要义无反顾跟着我们于的吗?”

  石满强顿时闷住无言,脸色涨红,憋闷了半天才吭哧着说道:“大哥,要这么说,的确有可能。不过,我还是觉得我们对这么家丁这么恩义,他们绝大多数还是会跟着我们于的,只要您一声令下……”

  赵进脸色严肃说道:“你说的我也信,但是既然要做这种事,既然有把握更大的法子,那就要选稳妥的手段为先。没错,我们不怕冒险,但在这个时候没有必要冒险。”

  说完后扫视一圈,众人都在缓缓点头,每个人都看到了赵进的神色,大家相处久了,都从赵进的神情中看懂了,现在赵进所说的不容辩驳,只能执行。

  “那您说吧,我们现在该用什么样的稳妥法子?”大家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赵进,等他拿主意。

  “我也没有什么奇计,这打仗,无非就是人心而已。这徐州是我们的地界,天时地利我们已经拿到了,那只要人心向着我们,还有什么可怕的?”赵进肃容解释了起来,“人心是什么?人心就是要吃饱饭,要过好日子这些家丁和他们的父母亲人,因为我们吃饱了饭,因为我们有了产业,挺直了腰板,眼看着过上了好日子。结果到现在,却有人一步步地欺压了过来,想要让他们失去这些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甚至还要令他们过得连从前还不如,这事他们能忍下去吗?不要说那些得了大好处的连正队正,就连下面的普通家丁也忍不了,所以,人心迟早也是要站在我们一边的。”

  “那现在就要把他们的劲头鼓起来吗?”刘勇又问。

  “不必,动的太早,到时候反倒是泄气了,先操练好部队再说。”赵进轻轻摇了摇头,然后他肃声到,“等到事到临头,再动员就好,让他们战意勇气充沛的去战我就不信这样的兵,官军还挡得住”

  接着,赵进环视一圈,又开口说道:“我不说大家也知道,现在是最紧要的关头,谁也不许懈怠,都去吧”

  伙伴们轰然站起,各自就要出门,赵进在身后扬声说道:“你们要知道,我这么安排不是自大,而是自信朝廷现在无非就是泥塑的菩萨而已,样子看着大,却早就松垮了”

  等到汇集过来的各路精骑到达邳州的时候,已经得到了上面指示的赵字营,依旧是忙而不乱,各自反复的整备和复查,静静地等待着战斗的来临。

  而等马冲昊这一大队骑兵到达徐州城外的那个庄园的时候,赵进直接下令,七月二十二日,校阅赵字营

  这次的校阅并不是毫无防备,在各个交通要道都有人在监视,一有消息就会回报,这次的校阅就是临战前的动员,如果今日大队骑兵过来,那么今日就可以开战。

  平常日子里,每年的何家庄到了这个时候,东边的空场上都会是停满了车马,甚至还有不少空地要用栅栏隔开,用作堆放货物。可今年却是因为这事而冷冷清清,不过空出来的地方正好用作校阅。

  当赵进走上台的时候,鼓声开始响起,在这单调的鼓声中,一队队家丁进入场中,亲卫队、第一团、第二团、第三团次第而入,在木台前早以划定的位置上站好整队。

  尽管天气闷热,可凡是有资格穿着铠甲的人都是全副披挂,各团各队的主官这次没有站在台上,而是各自站在队伍的第一排右,率队进场。

  木台上站着几个人,赵进站在当中,王兆靖和刘勇分别在他的身后左右侍立,赵进身上的铠甲却是黑色,这个却是徐家冶铁打铁的秘法,经过处置之后,铁甲变黑,却很难生锈了,这法子一直是秘传,但在兵甲上用得也不多,因为黑色不吉,可赵进却喜欢这样的颜色,这次正好用上,而孙大林站在刘勇的身后,替赵进拿着他的兵器长矛,这根长矛通体漆成了朱红色,人人都能看得清楚。

  竹木为材料新搭建的木台在整个空场的北边,亲卫队和内卫队的家丁环绕周围,其余各队则是在木台前方列阵,除了护卫赵进的家丁之外,以这木台为中心向下面各队的间隙,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名家丁站立。

  这边开始校阅家丁,周围则是有不少看热闹的百姓乡民,还有集市里少数不走的掌柜伙计之类。

  局势虽然紧张,可人都已经不走了,过来看看热闹又算得了什么,而且很多不走的,和附近那些百姓,就不觉得赵字营能败——看着这么森然有规矩的兵马,哪处还能再有?肯定要千年万年长存的,什么朝廷,什么锦衣卫,这都是啥?用一位粗通文墨的乡民的话来说,那不就是土鸡瓦狗吗?

  马冲昊一于人也混在人群中跑过来了,虽然眼前就是赵进的核心武装,但是他们全无紧张神情,也是嘻嘻哈哈的混在人群中。甚至为了能看的清楚点,他们特意找了个地势相对高的地方,还把马车拉了过去,又是高了几尺。几个头目站在上面,其他人围在两旁,这边正好是各队朝着场中开进的地方,因为距离近,他们正好看的仔细。

  跟着马冲昊来这边的几个,即便不是武将,也是武将身边的亲卫,阅兵校验的场面不知道看了多少,看眼前这些也不觉得怎么新鲜,反倒有闲情点评几句。

  “大队有战鼓就罢了,这千把人还有个唢呐和盘鼓是为什么,难不成等下还要唱戏?”

  “这旗帜也不太不吉利了,红底黑字,就没有个别样的,看着和棺材铺一样。”

  “穿着黑甲的就是赵进这厮吗?忒也土气了,穿了个黑色的甲胄,也不怕不吉利……”

  他们倒也未必是真看出什么门道来,就是在这里说个俏皮话,让大家笑出来,外面人看着这边不时哄笑,只觉他们看得高兴。

  “还真别说,这一身铁倒是不含糊,看来赵进这小子真是置办了好大家业,居然能这么败坏。到时候我得给手下儿郎们都弄几副过来。”

  “你可是不知道啊,这小子的婆娘家可是全国都有名的大铁商,产业不知道有多大,周围几个省都是用那个徐家的铁,不然赵进哪里能给喽啰凑齐这么多甲胄。”

  “我估摸着当时那家人觉得有人娶她家那个大脚大姐,还觉得运气。不过这几年下来,这家不知道得后悔成什么样子了,赵进这样泼天一般的糟践娘家家业,谁吃得住?再加上现在又是个反贼了,她家就算不说匪,怎么说也是个从贼吧?连宗族都保不住喽”

  “嘿,也不能这么说啊,命应该还是能保住的,就是要出一次大血孝敬京里的老爷们罢了。再说了,你要不嫌弃那娘们,等事后也可以娶了,虽说是个二手,可架不住那是一大笔嫁妆”

  “呸等拿了赵进,秦淮河上的娘们大同的婆姨任老子随便挑,谁还瞧得上这种大脚婆娘。”

  几人说笑完了这边又是哄笑,仿佛把赵进的检阅当成了耍猴戏一般。

  说这种轻佻话的都是下面亲卫,马冲昊、徐铁彪等人则是面露笑容不出声,事到如今,他们的把握越来越大了,看看眼前这个场面,无非就是多一重仔细罢了。

  刚才走马观花的看过来,工事布置之类的没什么可看,甚至没有工事,无非围住营盘的墙壁栅栏还有深沟,这些根本没什么阻碍防御的能力,不值一提。就算赵进想要据守这里垂死挣扎,拿下他也不会很费事。

  真正让马冲昊一行人注意到的不是这些简陋的工事和防务,而是何家庄的规模,那个盐市和集市,还有这看起来依稀有清江浦模样的房屋和街道设置,尽管这个时候已经冷冷清清,但能想见只要经营起来会有多么繁华,代表着怎么样的财富。由此可见,赵进这些年的积攒应该不是个小数目。

TOP

0
  第七百一十四章 我自巍然

  要不是大伙见过场面,城府深沉,此时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但兴奋之情依旧掩饰不住,这要拿了赵进,能有多少好处,甚至有人嗤笑那没来的楚千总和施坪敖,这是被那赵进吓坏了,白白放着这么多银钱没拿。

  徐州参将周宝禄派着跟来的人一直好似惊弓之鸟一样,走路时候也是左顾右盼,唯恐被人现,这紧张样子让马冲昊很是看不过眼,已经提醒了几次,而狼山那边过来的人则是满脸焦急和后悔,总是不住的说,我家施先生的确有事来不了,这次我们家派人不少,分润的份额可不能任意减少。

  大家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无非是看到大笔的好处进账,生怕这次不来分的少了,一定要再争些回来。

  利在眼前,他们的小心思当然不能轻易满足了,有人马上调笑回去几句,这位急呲白咧的争辩,闹到后来简直就快拔刀相向了。最后还是马冲昊看不下去,皱眉训丨斥说有什么事回去再议,这才勉强安静下来。

  等到这时,赵进的检阅已经到了队列阶段。下面各队还在吆喝着整队,连正队正盯着每一排每一列,生怕有一丝歪斜,这让旁观的众人又是笑了出来。

  “这些年轻人就喜欢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手下的兵站得再正又能怎么样,难道打仗就是比站桩吗?真是没见过世面,现在站桩,到了战场上还得散开去见真章,光会站有什么用?他觉得威风杀气,有这工夫多练练武技不好吗?”胡千总闷声说道。

  “赵进要真有这等手段,我们拿下他不就要多费事了吗?这样正好正好。”

  “这话说得倒也对。”

  正说话间,马队进场了,若是大明官军阅兵,这骑兵马队都是第一等的营头,又是主将的亲卫家丁,无论装备还是精气神都是各营中最好的,自然摆在最前面让人观看,说难听点,这种和摆摊卖菜卖果子的一个样,想要留客卖出东西去,当然要把好的摆在前面。

  “……前面没有空了啊”看到马队的队列之后,有人念叨了句,赵字营各团各队之间的距离很近,已经没有马队靠前的余地了。

  在这支马队出现后,马冲昊、徐铁彪、胡千总还有过来的各个人神情都重新变得严肃起来,在他们看来,这些耗费甚大的马队,肯定是赵字营里最精锐最难缠的,真要动手搞不好就要和这个马队对上,所以每个人下意识都认真起来,仔细观察。

  看上去近四百的骑马家丁,队伍也很整齐,马匹也是不错,但徐铁彪看了一会儿之后,却看得不住摇头:“怪不得说这贼人手里有鞑子,我看马队里至少得有四成是,样子真摆得不错。可这年纪也太轻了,想必是没有练出来本事的,至于剩下六成那些不是鞑子的,很多人应该没学几年。”

  骑马是要训练的,而且在马背上的时间越长,骑术越精熟,和坐骑的配合也就越熟练,战斗力也就越强。年纪轻轻的再怎么马背上长大,骑术也是不行的。而且,看其他那些人纵马的样子,明显有些人没上马几年,这样的马队在战阵上能有什么用。

  “也不要太小瞧他们了,什么时候徐州这里的豪强和匪盗,恐怕也能动员个几百骑”马冲昊肃然说道。“至少这个财力是挺可观的了。”

  听到这话,徐铁彪嗤笑了声,颇为不屑的说道:“看装具,钱财倒肯定是花了不少,不过练出来的这些马队又值得什么,不过土鸡瓦狗而已,他们也算骑兵?有头骡子就不错了。”

  听了他的话之后,众人都是点头,显然也持有相同的看法。而在这时候赵字营的马队也落位了,看到那位置,大家立刻就放松下来。

  敢情这赵字营的马队没有排在最前面去,反而在最右边的位置,大家的紧张之情尽去,马冲昊和徐铁彪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亏得我们先前还担心了那么多,原来马队在赵进眼里竟然还不是最顶用的这等心思能打个什么,他能靠着的就是这马队,偏生不给这马队上等对待,真动真章的时候,还能指望上吗?军心早就被他寒透了……”马冲昊边说边摇头,显然现在就连他对接下来的胜利也不抱任何怀疑了。

  就在这时,急促的鼓声再次响起,掩盖了一切声音,大家能看到木台上那朱红色的长矛举起放下,往复几次,大家也都跟着安静下来。

  接着,鼓声停下,朱红长矛也是放下,整个校场安静了,一切在这一刻都好像静止了。

  先前在兵士们缓缓入场的时候,围观的百姓和看客们都在评点闲聊,不光是马冲昊他们在说,其他人也在聊,不过他们只是在聊热闹并非和马冲昊一样“看门道”。偶尔还有提着竹筐卖零食的,真和唱大戏的场面一样,可在这个时候,一切都安静了,想要说话的人也觉得嗓子涩,下意识的不敢说了。

  亲卫队目前指挥十二个连,三个团共三十个连,马队也有四个分队的编制,这些队伍都是整整齐齐的站在各处,刚才各位在评点的时候,说这是无用的勾当,华而不实,可现在看起来,整齐排列的长矛队列森然无比,光是站在那里就等让人感觉到一种压迫,好像喘不过来气,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不过是花花样子,不顶事的……”不知道谁硬撑着说了句,可嗓音于涩,声音小的自己都听不见。

  马冲昊、徐铁彪还有那胡千总,已经收了笑容,那些过来跟着看的亲信们也都是差不多的样子,都是神色凝重的看着场中。

  他们都是带了多年兵的,这些军容气势他们不会看不出来。正因为看出来了,他们的心里都在疑惑,徐州怎么也算是神州繁华之地,怎么这里的土豪私兵却能有九边精锐的气势,甚至还犹有过之?

  还没有等他们说出话来,在他们这个位置,能看到木台上那个穿着黑甲的人,骤然向前走了几步,然后轻轻抬起手臂,好像是要训丨话似的。站在台上身穿盔甲的赵进此刻威风凛凛,顾盼之间凛然生威,就连这些敌人,也不由得承认赵进确实是有个好卖相。

  “在有赵字营之前,你们能吃饱吗?”

  “在有赵字营之前,你们家里人能吃饱吗?”

  “在有赵字营之前,你们在别人面前能站直了说话吗?”

  隔着这么远,马冲昊他们当然听不到木台上那人说话,赵进说话的节奏很慢,每问一句都有个停顿,然后站在从木台到队列深处的一于亲卫队家丁次第重复赵进的话。好像是传声筒一样,将赵进的声音放大了,最后居然汇聚成了排山倒海一般的质问。

  “在有赵字营之前,你们可曾有什么体面,是不是见到衙门里没身份的差役都得磕头?”

  下面肃静无声,马冲昊下意识的身子前倾,这等挑动的话语,下面就没有一点反应吗?是不是自己听不见,可除了家丁们的一句句重复,没有其他的一点声音。

  马冲昊突然觉得很憋闷,好像喘气都喘不足,有什么沉甸甸的压在心头一般。明明只是土豪私兵,这支部队军纪居然肃然至此

  “山东河南大灾,无数流民涌过来,若不是我们,这里怎么会保住”

  “各处征辽饷,抽筋扒皮,活都活不下去,只有咱们这里”

  环绕在赵进的身旁的家丁,开始将自己生平一件件事说出,虽然各人经历各异,但是都有一个共通之处,那就是在成为赵字营家丁之前,他们身份卑贱,每个人都难求温饱,可加入赵字营成为家丁之后,这一切全都变了。

  “这些是凭空有的吗?这些是朝廷官府给的吗?都不是,是我们打生打死拿过来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不知道赵进的语气如何,可复述这句话的每个人都情不自禁的抬高声音大吼。“是我们打生打死拿过来的”

  台下的士兵们虽然没有答话,但是个个都已经神情激动,几乎情难自已,甚至还有人小声哭了出来,显然都已经热血沸腾了。

  然而,即使如此,队列依旧安静,肃然不动。

  这难道是赵进的鼓动没有作用?没有人这么想,没有人这么自欺欺人,大家只在那里安静。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我们帮了自己,帮了家人,帮了乡亲,让家里有脸面有产业,让徐州变成了太平地方,你们不自豪吗?别的地界现在水深火热,我们的徐州现在却一片太平,这难道不是你们的功劳吗?”

  “可现在,却有人硬要说我们谋反,我们想办法富起来了就是谋反吗?我们保住家乡的太平就是谋反吗?他们不是为朝廷捉拿反贼,而是眼红这里的太平繁华,想要把这里抢个精光他们要夺了我们挣下的这一切,让我们重新做牛做马,把让我们家里人受穷挨饿,让徐州变成从前的穷苦,让我们徐州人再被别人瞧不起,你们能忍吗?”

  话刚说到这里,平地突然起了一阵风,让人觉得一阵清凉,闷热潮湿了这么多天,这让大家都感觉到舒服起来。

  就这一阵凉风,也让马冲昊等人松了口气,刚才赵进的这一通训丨话,再配合上地下兵士们的激情,让他们觉得自己好像被扯进去一样。有人看了看旁边,现那些围观的乡民们此时居然也有人已经脸现泪水,显然已经和赵进的这番话起了共鸣。

  这徐州到底还是不是大明的地界啊他们心里又是一凉。

  就在这时,大家眼前突然一花,乌压压的天空中猛地有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就是雷声炸响,轰鸣无比。

  阵列有了些许的骚动,而在右侧的马队则是马匹嘶鸣,明显有坐骑被雷声惊到了,尽管远远的看不清楚,可也现那边的混乱。

  “这雷来得好,让他在那里蛊惑人心,一打雷就要乱的队伍,还有什么可说的。”徐铁彪冷笑说道。

  已经有零星的雨滴落下,憋闷了这么多天,总算要下雨了,雨滴不小,眼看着就要下大雨了。

  赵进不再说话了,队列又是恢复了安静,四周有些围观看热闹的百姓里有人已经急忙向回头,这校阅看着不舒服,而且没什么花样,早些回去躲雨的好。

  半空中又是闪亮,紧接着连续几个巨雷打响,雨已经有点大了,只看到在队伍最右侧的马队开始绕回来,明显是要回马厩的意思。

  马队的队列没有来时的整齐,队形有些散乱,每个人都很急忙惊慌,好像怕被雨浇到一样。

  旁人个个忙于躲雨,但马冲昊等人还站在马车上,笑嘻嘻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刚才受到震撼后心头上的沉重和压抑已经全然不见,心想面前的这些兵毕竟也只是肉体凡胎而已,终究还是会怕的。

  当然,骑兵躲雷躲雨也正常,马匹可受不了雷声轰鸣的惊动。

  “刚才看着整齐,等下就要满堂大散了,真是好热闹啊以前光听说营啸炸营,却没见过,没曾想白日里也能见到。”那胡千总讥刺着说道,众人又都是哄笑。“还有那赵进,刚才还说得慷慨激昂呢?这下焉了吧?连老天爷都看不上他啊……”

  如此阴天,如此闷热,雨势没有什么过程,电闪雷鸣之后,雨立刻下大了,立刻就是倾盆大雨。

  看热闹的百姓们都急忙跑散,马冲昊他们没有动,他们倒是不怕被淋湿,一个个都在兴高采烈,准备看这些赵字营家丁的满堂大散,出个大洋相。

  然而,事与愿违,即使已经大雨倾盆,但是这些兵士的队列仍旧丝毫不动,暴雨淋下,每个人都被浇了个通透,刚才的那些闷热瞬时间烟消云散,只剩下了丝丝凉意。

  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了,暴雨仍旧在持续,但木台下的队列还是不动,雨幕下看不太远,马冲昊眯着眼睛看向木台,木台上那个黑色的身影没有动,台下排列整齐,被讥刺为无用花花样子的各队仍旧不动。

  巍然不动

  “这他娘的也太愣了,我们可不能学。大车下面挡雨,咱们去下面躲躲。”马冲昊的身边有人说道。

  马冲昊、徐铁彪和那个胡千总也都没有动,暴雨淋在脸上,雨水止不住的向下流淌,他们好像没有感觉到,每个人的眼神和表情都有些呆滞,就那么看着暴雨中的赵字营各团各队,在他们所看到的队列中,每一个人都不动,任由这暴雨把人浇湿。

  雨势没有丝毫的减弱,甚至还有些加大,暴雨的水气形成了雨幕,让人看不清太远的地方,可就在这不远处,能被马冲昊几个人看到的地方,赵字营的队列还是不动,依旧不动如山,仍旧在给他们以震撼

  “当年的戚家军,听说也是这样的。”不知道是谁,小声说了这么一句。

  “你们能答应吗?”这话赵进说完了,却被轰鸣的雷声掩盖。

  雷声轰鸣,雨点落下,在木台上能注意到马队的混乱,人在雷声下或许只是吓一跳,马受惊却很麻烦。

  赵进回头叮嘱一句,立刻有人传令到马队那边,马队急忙撤走。

  台下的家丁们都在看着赵进,各个全神贯注的看着,是台上这个穿着黑甲的高大年轻人。就是这个身材挺拔、威风四溢的年轻人,给了他们的温饱,给了他们的体面,还领着他们出生入死,并且取得了一次次的胜利。?

  眼看雨越下越大了,王兆靖在身后小声说了句:“大哥,雨大了,要不咱们躲躲”

  赵进回头瞥了眼,王兆靖立刻不说话了,边上的刘勇则是背手站直,一言不,陪着大哥淋雨。

  这时,转过身的赵进向前走了两步,然后又是站住不动。

  他现在并不舒服,现在大雨淋下,铠甲根本没有办法挡雨,雨水从铠甲的缝隙内渗入,很快就浸湿了内衬和中衣,很快上上下下都好像泡在水中一般,难受异常。

  不过赵进没有动,他依旧站在那里,看下面的亲卫队,第一团、第二团、第三团,看着自己从无到有,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心血。而他的兄弟们,陈晃、石满强、董冰峰还有吉香也都是站的笔直,在那里肃然待命。不光最高层是如此,下面的军官们也同样如此,每一个连正,每一个队正也都是按照军姿站得笔直,就连每一名家丁,也都是一样

  赵进看着他们,他们也在看着赵进,众人都是肃立不动,好像时间已经凝固在了这一刻一样。

  眼下是倾盆大雨,水气弥漫,所以赵进能看清的不过是木台前最近的几排,不过这已经够了。自己军队的气势让赵进很满足,满足到忘掉了身上的所以不适,只在那里站得笔直,雨水带走了闷热,也将身体上的热量一点点带走,可赵进却觉得浑身火热,浑身充满了力量。

  我有这样的兄弟,我有这样的家丁,我有这样的力量,我怎么会败

  突如其来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过了一炷香左右的工夫,雨势迅的变小了,变成了小雨,视野也不会被水幕阻隔,一切都清晰了起来。

  站在木台上的赵进没有动,下面列队的家丁们依旧没有动,肃立如山。

  赵进扫视一圈,场中除了赵字营的家丁队列之外,只有远处一辆马车上还有看热闹的人,似乎是没来得及去躲雨的,赵进也懒得理会这样的小事,他抬起了手臂大吼说道:“我们现在有的,是我们拿着性命,出生入死打下来的,谁想过来强夺,就得问问我们手里的刀枪答应不答应”

  复述传话的家丁们声嘶力竭的把这些话喊了出去,赵进又是大吼说道:“谁也挡不住咱们,咱们赵字营无敌万胜

  一直肃立安静的队列终于骚动了起来,第一团的陈晃抽出挎着的长刀,高举大吼说道:“赵字营万胜”

  “万胜”“万胜”

  下面逐渐跟着喊了起来,开始有些稀落,但跟着喊的人越来越多,开始有些杂乱,可到后来却越来越整齐,每一个人都在喊,山呼海啸。

  赵进回头看了眼,王兆靖和刘勇也都是声嘶力竭的在呼喊,孙大林满脸涨红,已经把打雷时放平的长矛再次高举,拼命的大喊。

  “这样的赵字营,这是我的赵字营,会跟着我所向无前,把挡在我面前的一切都彻底粉碎”赵进喃喃自语。

  在这个时候,已经没人注意到,在另一边看热闹的那辆大车已经走远了。

  雨势停歇之后,躲在大车下面的一于人都是爬了出来,看着淋成落汤鸡的马冲昊几人,都是吓了一跳,连忙过去搀扶,一边搀扶他们一边心想这几位老爷难不成是傻了?这么大的雨就这么于淋着也不知道躲躲?

  倒是马六心思缜密,只是对大伙使了个眼色,没有上去搀扶,只是推了推,示意先从大车上下来。

  这一推才知道不只是傻了,马冲昊整个人好似失魂落魄,动一下都没反应,而边上的徐铁彪和那胡千总脸色铁青,难看之极,看起来好像刚才被冻坏了一样。

  “老爷都堂”动了一下没有反应,马六顿时急了,也顾不得此时在敌营附近,直接就喊了起来。

  在他叫出这一声之后,马冲昊才反应过来,他晃了晃头,脸色灰败之极,马六还要再说,马冲昊却摆摆手,闷声说道:“咱们先走,先回去”

  也就是一阵雨的工夫,马冲昊的声音已经彻底沙哑了,马六点点头,此时赵字营的阵列正在山呼海啸,其他人也没有了再看的心思,各个跟着离开。

  那位卖咸货的眼线做事很是周到,已经给他们收拾好了空下的大车,还装满了这边的货物,这也是这边商户的习惯。

  马冲昊一行人情绪无比低沉,耳边还响着刚才校阅场上震耳欲聋的“万胜”的呼喊,仍旧好像如影随形,给他们带来莫大的压力,他们就这么乘坐大车向着徐州州城的方向而去。

  “这一仗看来还是得有些波折,我们可不能太托大了啊。”闷了半天之后,有人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那又怎么样?难道就不打了吗?大伙好不容易聚齐,天知道花了多少功夫,就指着打下赵家分浮财了,就这么回去的话,不说面子的事,这钱谁来负责?”另一个人没好气地回答。“别怕东怕西的,赵进不就是个土财主吗,难道还能在朝廷大军面前翻天不成?也不看看我们这次来了多少马队,都是精锐啊,赵进才多少”

  “说得也是我就不信赵进这厮能和朝廷抗衡。他练的什么兵,不就是一群农夫而已吗?也就是会摆架子而已,真上了战场,早就抱着头屁滚尿流逃了,哈哈……”前面那个人的说话声音越来越大,好像是给自己打气似的,最后还于笑了起来,不过这次却没有再附和着笑了。

  大家就这样沉默着跟着马车一直出了何家庄,走出去好久之后,才有人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惊叹了起来:“也真邪门了刚才下了这么大雨,这马车居然还能走这可是装满了货物的啊,要是在别处恐怕早就陷进去路里了,这路还修得真是不错。”

  “几位第一次来徐州,恐怕还不知道吧,这是那赵进带着人修的好路,修的时候路面有人不断的培土,路边还有排水的沟。他们还说路边这树对路也有好处,可以固本培土。虽然这些云深雾绕的到底咱们不懂,可是这路的好坏是实打实的,大伙都看得出来,要不然,大伙也不会置办这么多的大车,好路走起来就是方便啊”车夫随口感慨说道,说罢还再催了一次缰绳,让马车动得更快了些。

  刚才这雨下得确实不小,路边的沟渠里已经快被雨水填满了,路上倒还好,装满货物的大车一路走来停了没有几次。

  可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和马冲昊坐在一辆马车上的徐铁彪突然开口说道:“老马,不,马大人,对你不住,我要带着人回南京了。”

  这话一说出口,满座惊愕,但是马冲昊没有任何反应,并没有回答。走在马车边的马六看了看自家好像还在浑浑噩噩主人,心里一急,忙开口说道:“徐将军,这是何意?大家一起来的,你们南京那边又要分大股,就这么走了算怎么回事旁人会怎么想呢?”

TOP

0
  第七百一十五章 哄堂大散

  徐铁彪根本也不理会插话的马六,只是盯着马冲昊说道:“老马,事情你肯定也明白,公爷派我带着人来,是给你壮壮声势,或者顶多打个太平顺风的仗,然后就把好处银子拿了回去分润,不是叫我们来真打的你看看眼下这个局面,他那几千兵吓人啊,我从军这么多年了,就听说当年戚大帅当年带的兵是这个样,你想想,戚少保,那是何等的人物如果这赵进的兵能和当年戚家军媲美的话,我们带着的这小几百骑兵去就算了也是送菜不是?虽然不济事,但这些人是我们公爷和其他几位爷的命根子,死一个,死十个我担得起,要是死的再多,我这脑袋都不够赔的,别说我脑袋了,就算我家公爷那位置都未必稳啊如果你要是不服我这决定,你找公爷说理去,只要公爷点头了,我徐铁彪刀山火海都给你冲,绝没二话”听了徐铁彪这话之后,马六张张嘴没有再说了,他心里知道虽然看上去对方说得豪气,其实是吃定了魏国公一定不会同意自己带兵去冒险。说来也对,这些勋贵们的家兵家将,即是自家的产业,某种程度上也是国家的编制,用去做没有任何名义的私斗,如果轻松赢下还好,要是死伤太多,本就会有大麻烦。更何况武功勋贵的立身之本就是这些家底子,如果损失太大,难保国公一族和其他勋贵家族的内部会有难,到时候物议汹汹,如果闹到朝廷去,换了个人来袭爵都有可能。再说了,即便没有这么多朝廷法度上的事情,平日里公爷起居仪仗里,这些亲卫精锐也是要的,太平时节,南京一个祖上传下来的勋贵,就算是国公之尊,但是人在南京不在京城,在朝廷里活动不下什么事情,再加上家里有没有女人在皇宫里得宠,还能靠什么来保住国公的体面和威风,靠什么聚敛好处呢?还不是依靠着几百家兵家将,那是绝对不能轻易折损的。勋贵们在城外圈占田地的时候,需要家兵家将,在城内撕破脸彼此相斗的时候,要靠家兵家将,轮换上做南京守备的时候,想要做事顺便敛财,想要抓住营头,还是得要靠着这些家兵家将。这样重要的家底命根子,平时拿出来摆威风赚好处还罢了,如果真要冒险去拼,而且还是没名没分的拼,那就完全犯不上了,就算徐公爷本人在此,恐怕也是同样的话吧。刚才雨中观阵,赵字营巍然不动,这等森然杀气,让懂行的徐铁彪已经胆寒了,他可是明白,面对这样的兵马,自己这几百骑兵根本没有什么胜算,说骑兵对步卒居高临下优势巨大,可阵列如山,如何撼动如果冲不动阵线,骑兵失去了冲击力,陷在了步卒的战阵里,那怎么还能保住性命?看到这样的军阵,先前那些离谱的传闻一下子就变成了实情,这一路上联想到那些,徐铁彪更不敢动了。所以他很快就横下一条心,不顾面子和交情,直接向马冲昊提出了自己要打退堂鼓。他本以为马冲昊会急眼,因为这一路上他们分润到了多少好处,马冲昊为了笼络徐铁彪他们这个最大的一伙,着实多分了不少,如果马冲昊认真起来,还真是为难解释。但是徐铁彪已经横下一条心了,比起马冲昊来还是国公府的家底重要,到时候就算火并起来,有些事也顾不得了。徐铁彪心里不住的算计,却没想到低头坐在马车上的马冲昊呆愣半天之后,却缓缓点头了,没有生气,甚至连几句挽留的话也没有。这动作顿时让徐铁彪松了口气,毕竟他也不想直接同马冲昊撕破脸。“老马,这次是徐某欠你的情,徐某会记着的。等你回来,下次徐某请你到秦淮河边喝两盅,好好给你告声罪”说完,徐铁彪就不再说话了,情分他已经点到了,也给了马冲昊面子,至于老马还回不回得来,他就管不着了。可马六却急了,因为马冲昊这点头的动作好像整个人没了魂一样,木讷的不像活人,之前那种意气风的豪气已经完全不见了。“他娘的,你说大伙无冤无仇的,这个马冲昊不是设局坑人吗?这里明明是个龙潭虎穴,赵进的小兵个个如狼似虎,是难得一见的精锐,他却说什么过来就能抓人这他娘的倒好,要是真听了他的话去打,别说银子捞补到,我们怕是还要把一大半人折在这里,回去还不知道怎么被公公责骂,不管了,反正老子是不于了,等下马上就点齐人马给带回凤阳去……嘿这等混人,怪不得要从京师被踢出来,我看啊,在南京那边也呆不长”在另一辆马车上,那为从凤阳来的胡千总,却在那里大声骂道,好像是故意要让声音被这边听到。在这种羞辱面前,马冲昊的几个亲信都朝着那边怒目而视,可马冲昊就那么呆愣的低头,没有做任何的反应。他们这些人就这么回到了庄园里,然后马上就给大军的宿营地里带来了骚动。一回到那边,楚千总和施坪敖派出来跟随的亲信,就急忙赶过去回报自己看到的讯息,而徐铁彪和胡千总的两个人则更是毫无二话,直接就传令下去,纠集起了自己的部众。留在这里的各路人马,原本个个都是兴致勃勃,都在那里等待自家人的好消息,等着有人来描述赵字营如何色厉内荏,如何外强中于,如何魂飞丧胆,只要大家到那边吓唬吓唬,立刻就可以把人抓到,然后就等着接收这金山银海。可谁也没想到,他们带回来的消息却好似一盆凉水,把每个人火热的心思彻底浇灭了。能来这边的,都是各家的精锐,虽然下面兵当成叫花子去养,但他们却都是懂行的,听领和同伴描述那如山战阵,描述那暴雨中的队列巍然不动,这种精悍和锐气,大家当然明白意味着什么,即便那不信不甘心、还要嘟嘟囔囔再去搏一把的,在自家头目的严令下,也只能住了嘴。徐州参将周宝禄派来的楚千总还有狼山副总兵6全友派来的施坪敖,听到了手下的回报之后,早就对马冲昊的做派窝了一肚子火的两人,没有再做任何的迟疑,立刻纠集部众然后下令离开,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而从凤阳过来的胡千总,因为从头到尾也没捞到什么好处,这次走得也很于脆,只是临走之前还是留下了一堆冷嘲热讽,显然对这次毫无所获的远征十分不满。只有徐铁彪这一于人最多,纠集准备花费了些时间,可他们也在临天黑前离开了庄园,集结和开拔的度竟然快得出奇。不过他们的想法也是简单,既然已经摸清楚了那边的情况,那自然还是走得越早越好,留在这边实在是太危险了,万一何家庄那伙虎狼扑过来怎么办。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马冲昊回来后一直昏昏沉沉的,马六伺候着他换上了于爽衣服,还喊人熬了姜汤送过来,可马冲昊只是喝了一口,整个人就晕到了。看到自家主人这个样子,马六当时就慌了,连忙喊人把马冲昊抬到床上,然后安排人去城内请郎中过来,抬的时候摸了下额头,那边已经是火热滚烫,显然是着了风寒烧了。不过马冲昊练武之人,一直打熬身体,风吹雨打都没什么事,这次昨日还好好的,今日里突然就得病了?这只能说是心病了,还是因为看了赵字营的阵势,知道自己已经失败了,之前谋划一切成空,所以才急怒攻心郎中过来一看,只说是感染了风寒,诊脉之后开了药,说得也很明白,这病人身强力壮的看着像是练武的,昏着也没什么大碍,等醒了之后吃药休养很容易就会能恢复过来。等处置完了病情后,郎中急着走,说是进爷那边派人进城,征郎中过去看病,城内所有生姜和治疗热风寒的药材全部被买走,据说进爷的家丁今天都淋雨了,虽然没有几个病倒的,可进爷慈悲,要确保没有万一。事到如今,马六如何顾得了这个,只是花了两倍的价钱,又说了一大堆的威胁的话,才把郎中留了下来,再让他仔细地给马冲昊看了,又抓了几服药备着,就在那里等着马冲昊醒来。锦衣卫这一百多骑里,有六十几人是从南京锦衣卫那边征调的,这帮人当然想着跟随马冲昊建功立业财,所以刚开始的时候欢天喜地,可事情到了眼下这个局面,他们也明白一切都已经成空了。既然如此,那还不走,还等着这里干什么?这马瘸子就算回到南京之后也会有大麻烦,现在不走,难道等着沾染更多晦气吗?现在谁还在乎这个指挥佥事。抱持着这种想法,几个头目稍稍合计了一番,也都是上马走人,来个哄堂大散。对这些离心离德的人,马六也没有理会,而且就算想拦也拦不住了。

TOP

0
  第七百一十六章 凄凄惨惨戚戚

  就这么一夜过去,到了七月二十三这天,天气重新变得晴朗,先前的溽热也都一扫而空,居然隐约间有了点秋意的凉爽。也就是太阳刚出来的时候,庄园外却来人了,来得不是什么赵字营的家丁,而是徐州知州衙门的捕快们,一下子就来了百多号人,各个凶神恶煞的样子,也不管什么锦衣卫,只说这庄子的管事勾结邪教妖人,要抓回去问罪。虽然给出的是捕拿妖人的名义,但是这声势未免太大了些,又不是下乡征粮,又不是缉拿剿灭什么杆子,居然是百多号全副武装的青壮,也不管还有几十名锦衣卫在庄子内,就这么大摇大摆的闯进来要抓人。看着那些捕快一脸蛮横的挑衅样子,众人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这个就是针对番子们来的,可如果阻拦动手,恐怕正和这些人的心意。这么一想,现在谁还有心思去拦阻,即便是马冲昊带来的那几十名亲信也没有动手阻拦。所谓亲信,也是要靠银子和好处笼络住的,这一切成空的局面,又知道了赵字营到底是如何的大虫,就算他们也要考虑后路,不会有人想要给转眼就要没落的马冲昊陪葬。结果,那名哭喊求救的庄园管事就这么在他们眼皮底下被捕快给抓走了,却没有一个人敢动。被抓走的管事没有被带到城内去,直接就在庄子门口被吊死在树上,一名捕快大喊说道:“这就是吃里扒外的下场做完之后,捕快又把魂不附体的庄户喊过来,说是挂三天以后烧了,然后扬长而去。这些捕快到底是朝廷的,还是赵家的?这徐州到底是朝廷的,还是赵进的?恐怕已经不用问了。“六哥,现在看来,这徐州的案子怕是不成了,估摸着南京那边也有麻烦,咱们就不跟着走了。也请您体谅下,咱们兄弟也有家小,也得弄银子养活老婆孩子,不能轻易就把自己给断送了。现在回北边还能找到差事做,对不住了,将来要是有机会,咱们再来报答老爷的照顾。”看到庄门外挂着的尸体,马冲昊从北边带来的这一于亲信也不想继续呆下去了,好在从前的情分还在,客气的和马六打了个招呼,然后自行散掉。马六原本是个沉稳的性子,不过此时更像是心如死灰,这些“亲信”的离开他也没有阻拦,只是和最后剩下的四个自家亲卫说道:“若是那赵进来抓人,咱们豁出这条命不要,也得护住老爷周全”每个人都是郑重其事的答应,不过大伙也知道无非是把这条命交代在这里,算是对得起自家老爷的厚待了。但他们如临大敌的戒备,可根本没有人来理睬他们,倒是这个庄子原本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庄丁庄户,此时也对他们虎视眈眈,显然是恨他们把灾祸给带了进来,还想要抓了自己一行人给赵进表功,如果不是顾忌他们的官袍和手里的刀枪,恐怕就是要动手了吧。先前来的那郎中虽然匆忙诊断,可医术却不差,和他的判断差不多,马冲昊昏睡了一天一夜之后,在临天黑的时候醒了过来,连烧都退了。马冲昊醒来的时候,吓了床边的马六一跳,不过马上就惊喜了。他连忙询问老爷现在身体如何,但是马冲昊却还是和之前一样,没有一丝反应,就那么呆坐低头,好像整个人傻掉了一般。“老爷,老爷”这可把马六吓坏了,急忙去喊,老辈人可有个说法,人急病后容易掉魂,要喊回来才行。因此他根本不敢停下来,一直大声喊着,喊得嗓子都快嘶哑了。在他坚持不懈的努力下,马冲昊总算反应过来,他缓缓地转过了头,眼神呆滞的看了马六一眼,竟然没有任何表情。一看老爷这浑浑噩噩的模样,马六的眼泪都忍不住了,刚要急切询问,马冲昊的神情却活动了起来,呆滞变为了悲戚和绝望,张开嘴“嗬嗬”两声,带着哭腔喊了出来:“这大明的天下,怕是要完了”老爷不着边际的突然一句话,却让马六愣在那里,看着自家主人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马六的眼泪不住的流淌下来,边擦边说道:“老爷,他们都走了,咱们亲军里的,南京那边的、狼山那边的、徐州和凤阳的都散了,就连咱们自己从北边喊回来那些,也有不少狼心狗肺的走了”喊完那句话之后,马冲昊又是出神,听着耳边马六在那里絮叨,他只是摆了摆手:“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他们本就是为了利才过来的,现在一切成空,不散又能怎么样?”“老爷,咱们怎么办,这徐州是龙潭虎穴啊您是不知道,今天知府那边还派了个官差,当着我们就把那个投靠的管事给吊死了,这还是官府的捕快吗?老爷,听我一句,这里不是咱们该呆的地方,咱们还是走把”马六语无伦次的说道。坐在床上的马冲昊突然抬起手,用力的抽了自己一个耳光,这一下好大力气,半边脸都跟着红肿起来。这动作一下子让马六愣住了,还以为自家老爷真的失心疯了,马冲昊接下来深吸了口气,用力的晃晃头,肃声说道:“这徐州是不能呆了,咱们要走。”“咱们去那里?”马冲昊的突然正常,而且同意了自己的建议,让马六惊喜莫名,可一旦想到接下来何去何从,马六也是仓皇无比。“当然是回南京”马冲昊笃定地回答。“可咱们”马六有些犹豫了,“咱们还能回去吗?”“咱们做错了什么吗?无非是消息有差,那赵进不是反贼,我们就不抓了,这有什么不对吗?”马冲昊冷声说道。这官府什么时候是讲道理的地方了?马六心里一酸,但是他晃了晃头,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言语。接着,马冲昊冷笑了声说道:“我还是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我不过是领着部下出来一次再回去,有什么不对吗?可有什么公文,可有什么旨意非要我拿下赵进来?没有吧现在我回去,谁也挑不出不是来,什么国公府,什么副总兵,什么守备太监,他们派人出来和我有什么于系,难道他们还能追究我?一追究大家都要灰头土脸,妄动兵马,难道不是错处?本官可有侦缉的职责,回去,咱们现在就回去。”这些言语好像是强词夺理,听得马六有些愣,可久在锦衣卫办差的马六马上就听懂了,脸上有泪,笑意却禁不住浮现。大伙合力来徐州抓人,有说什么赵进谋反,不管私下里怎么勾兑联络,不管对外怎么说,这些都只是大伙私相授受,没有任何公文能够证明,说破天这只是一次众人私下的行动,既然不牵扯到公务,那么就算无功而返也没有什么罪责,甚至相反,锦衣卫还能揪住其他几家的把,官场上的推诿扯皮,用在这个时候很恰当。再说了,聚集了这么多精兵强将,赵进不是反贼谁还是?锦衣卫这绝不是诬告,只是小瞧了赵进而已,深究起来能有什么错呢?“老爷,咱们要不要明天早晨走,您这身子还弱,也得防备赵进那贼子谋害。”一想通了这些关节,马六就感觉身上重新有了劲,连忙说了起来。“谋害什么,真要害我,昨晚上咱们都没命了,怎么会留到今天,给我准备吃的,咱们吃完就走,免得在这里碍眼。”马冲昊已经撑着床板下地,不耐烦的说道。说到这里,马冲昊自嘲的笑了笑,站起来说道:“放心吧,他不会怎么样的。如今咱们已经是落水狗了,那赵进雄才大略,眼里怎么会有我们。”“老爷说的是。”虽然不是完全同意马冲昊的见解,但是既然老爷已经了话,马六觉得自己也只有服从的份了。“真看不出来,这人还是个雄才大略的啊”突然,马冲昊看着门外,自言自语的又说了句。这庄子里虽说没有酒肉,可汤饼什么的置办倒快,给银子后还算殷勤,没多久几个人的饭食都送了过来,大家狼吞虎咽的吃饭。马六倒是吃的不多,他还是有心事的,在那里开口问道:“老爷,这次咱们亏空很大,就算把清江浦那边的存银算上轻骑轻装行动,那几万两银子肯定不会随身携带,就那么放在清江浦存着,各方都留下人共同保管,按照事先说好的,属于马冲昊这边也有两万两上下,不过,两万两说起来是比大数目,但是用这两万两来支付这次无功而返的开销的话,恐怕还是不太够的。听到这话,马冲昊只是冷笑了声,摇头说道:“你以为还有咱们的?”老爷这样说了一句之后,马六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反应了过来,脸上也骤然涨得通红。“那帮先走的混账畜生,肯定先把咱们的银子也吞了难怪一个个的都走得这么急,原来都是去存了抢钱的心思”

TOP

0
  第七百一十七章 居然如此

  这些人来徐州本来就是来分钱的,如果徐州分不到,肯定也会去到清江浦分,一想到这么多银子被人平白夺走,马六也是急了。“老爷,咱们别呆了,赶紧回去吧,别让他们真抢走了?”

  “现在走还有什么用?别人可比我们快了一天再说就算赶到了又怎么样?不过你放心,徐铁彪他们也得不着好。”可马冲昊脸上的冷笑更重,不屑的说道:“做成了有好处拿,做不成还想占便宜,你以为清江浦那些生意人是吃素的吗?”

  “老爷的意思是”

  “那帮生意人知道消息肯定比他们到的时候早,等他们到清江浦拿银子,只怕就要撕破脸不认了。”马冲昊冷声说道。“哼,这些无情无义的混蛋,到时候也别想讨到好”

  清江浦豪商有自己的靠山,有自己的武力,拿了赵进大家分肥自然一切好说,拿不了赵进,从前商议的东西当然不会再当回事,徐铁彪胡千户他们若是想要强抢那就必然要火并一场,现在士气精神全都消散,还有事后的手尾没有收拾于净,谁还敢硬来,而且看当日里大市外的局面,只怕硬来也未必就有便宜赚这个亏,这些人是吃定了

  一想到这里,马冲昊的心情突然就好了不少。

  吃完东西之后,马冲昊的精神好了很多,那边马六花了三倍的银子,让庄客们把自家的坐骑伺候好,还补充了些于粮,一切都已经准备停当,马冲昊看了看还自己的亲信,摆摆手说道:“脱了衣服吧,来时候穿着飞鱼服是威风,这当口穿着就是招祸了,脱下来吧”

  看着马冲昊还是这么镇定自若,大家也不那么惊慌失措了,各自照办,然后上马沿着官道向东而去,这就是要连夜离开了,也多亏赵字营在徐州的路修得好,不然突降暴雨,他们骑马都未必能走得了。

  七月二十二赵进雨中校阅,大雨倾盆,电闪雷鸣,而近五千家丁在下面巍然不动,这场面没多少人看到,这些赵进也不想让其他人看到,只不过这个场面却赵字营自家变得更加凝聚奋进。他没想到,只是一场阅兵,居然就在敌军那里产生了如此大的震撼,直接就让他们打了退堂鼓。

  但雨停不久,赵进还是让各队回归营房,抓紧换上于衣服,伙房急忙烧水烧制姜汤,头疼脑热感染风寒在这个年头可是会要人命的。

  平时待遇最好的亲卫队则是不动,等前面各团各队准备完毕之后,再行收拾,就是害怕马冲昊这一队的突然袭击

  幸运的是没有什么袭击,同样幸运的是,赵字营的兵丁平时吃得饱,训练的精壮,身体都相当硬实,暴雨淋头大家大多都没什么事,只不过晾衣服烘烤衣服是个麻烦。

  就这么到了夜晚,天气虽然变得凉爽,可赵进等人却是战意昂然,没有丝毫的懈怠,只要对方过来,等待他们的就是迎头痛击。

  几名伙伴轮流值夜,随时准备战斗,不过在夜深时候,却等到了那边的消息,说是锦衣卫的这伙人马已经踏上回程了,庄子里面最多不到百人。

  难道是兜了个大圈子,准备迂回攻其不备?赵进等人当时就想。

  可从这时开始一直到第二天,从各处不断的快马回报消息才知道,这些人根本没有什么兜圈子迂回,而是一路朝着邳州方向去了,看样子是在撤退。

  等到七月二十三日夜中的时候,大家终于得到了确定的消息,过来的大队人马已经进入了邳州境内,而马冲昊也从那个庄子离开,同样是朝着东边去了。

  这些消息让赵进和伙伴们面面相觑,愕然不已,都不知道生了什么,前一天还气势汹汹的扎营临战,突然间就走了,这实在是古怪诡异。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这些集合起来的官军,已经放弃了打下赵家的想法,而是各自归营了。

  即便如此,赵进依旧不敢大意,提防着官军可能在玩什么诡计。可是小心归小心,原本全面收缩待战的策略却是要改了,在他一声令下,赵字营的各路侦骑探马蜂拥而出,传信的快马也是朝着四面八方而去,要消息,要动向。

  此时,沿途的各家豪族也得知了官军无功而返的消息,虽然不知道具体的细节,但是能让如此实力的官军无功而返本身,就足以⊥这些豪族给吓破胆了,他们连忙又重新同赵家军合作了起来,也让赵进的耳目更加畅通了。

  南京来的大队人马沿着运河一路南下,马不停蹄,而凤阳府的人马在邳州和大队分开,在睢宁县进去了凤阳府境内,锦衣卫的番子们跟着南京的大队一路走了,狼山副将的人也是这个方向,而徐州参将的兵马则是在邳州军营就地驻扎。

  这些消息和动向不断的传回来,到这个时候,赵进和伙伴们才相信,官军阵营中的确出了变故,这次针对赵字营的行动无果而终了,而且结合从南京那边传来的消息,的确没什么新的针对赵字营的大行动。

  赵字营松了口气,但徐州境内和周边各处的土豪士绅们紧张起来了,原本情理之中的翻盘和变天并没有出现,反倒是依旧不变,那他们之前鼠两端的表现,在赵进眼里会被当成什么?不止一个人在这样想。

  为什么气势汹汹来了,又好似雪崩一般的急退,这个大家都是好奇,各路人马撤退的沿途上多是豪强和江湖杆子,打听消息容易的很,加上徐州参将的兵马本就在徐州邳州之间,相熟的人不少,自然要去打听,要去询问,然后很快他们就得到了消息。

  军阵如山,巍然不动,电闪雷鸣丝毫不能撼分毫,这样的强军谁敢去碰,大家都是为了财为了养家糊口,何苦要在这样的强军阵势面前粉身碎骨,若有一丝胜算大家也敢拼命,可怎么看都是十死无生。

  然后这些消息越传越是离谱,什么那些官面上的人在雨中看赵字营的校阅,电闪雷鸣狂风暴雨间,能看到一条黑龙在阵势上空飞腾蜿蜒,什么雨声中听到虎啸阵阵

  这等荒诞的传闻自然有人信有人不信,可有一点大家都能确认,这汇集了南直隶军中精锐的近二千精骑,被赵字营的力量震慑,不敢进,只敢退连打都不敢打一仗就作鸟兽散了

  消息和真相迅的蔓延开来,一直在为官军的行动而深深迷惑的赵进等人这才恍然大悟,刘勇很是惭愧的请罪,说是自己无能让敌人居然混进了离这么近的地方,差点就造成了闪失。而赵进回答的却很简单,他说他们也只能在这个距离了,不可能再进一步,这不是你的差错。

  既然官军已经退走了,那赵字营就没必要客气了,内卫队和城内的捕快去那个庄子又是重新梳理了一遍。当日宰了那个投靠的庄园管事是赵十一的自作主张,免得再有更多的人出纰漏,这次则是共同的行动,一个个庄客问下来,总有人听过这些骑兵们的谈话,验证了真相。

  赵字营的家丁居然这么强?原来大家都知道他们强,现在大家终于知道他们强悍到了什么地步,这可是魏国公府、狼山副总兵、徐州参将、锦衣卫衙门、凤阳守备太监一起凑起来的精锐骑兵,这么一股可以横行南直隶,甚至横行江南的强大力量,居然在看到了赵字营的军势之后,连战都不敢战,直接就被吓退了?赵字营到底强到什么地步了?

  从北到南,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消息,然后也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赵进不久前有了个儿子,名字叫做赵龙。

  这时候又有传闻出来了,说是当日校场大阅,暴雨倾盆,正在襁褓中的婴儿赵龙,突然大声啼哭,伺候着的奶娘和保姆看到一条黑龙从窗户钻了出去,还有什么降生前梦到神佛,什么半夜光,什么香风阵阵之类的。

  荒诞不经的传闻没有人理会,可整个南直隶和徐州相关的地方都已经疯狂起来了,进爷有了儿子,那大家肯定要送礼,这次锦衣卫领着人北上徐州,大家多少都有观望风色,见风使舵小动作,趁着这个机会,快送重礼弥补关系,别耽误了以后财,别耽误了以后活命。

  尽管七月二十二之后,南直隶处处有雨,可每天官道上都是急忙赶路的马匹和大车,比原本还要忙碌了不少,大家都是急忙去徐州送礼,去徐州磕头。也亏得进爷修的这么好的路,才没有让道路被这些送礼的大车给瘫痪掉。

  除了这些考虑之外,大家都意识到一件事,赵进有了儿子,赵字营的盘子更稳了,看来将来至少也能够成为一方势力,眼看这天下是越来越不太平了,说不定以后就……更有考虑长远的,开始琢磨赵进的几个伙伴,这可都是值得结亲的好对象。

TOP

0
  第七百一十九章 回程

  冷落了没有几天的何家庄集市和盐市重开,大家争先恐后的回来了,那些盐商们不管赵进提了什么样的条件,都是满口答应,连讨价还价都没有,一个劲儿地想要讨好进爷。钱财是小事,性命是大事,得罪了赵进,事后想想就浑身冷汗。

  在这样纷乱喧闹下,已经没有人注意到马冲昊等人的动向了,这等人理会他作甚,害得大家陷入险境,这等人死活和大家没什么关系了。

  马冲昊一行六人,从徐州城西的庄园到邳州用了一天不到,但从邳州到清江浦,却走了整整七天。

  为了不让人注意,为了尽可能的掩人耳目,换成便装,甚至连马匹都丢弃不要,在这片区域,纵马疾奔太容易被人盯上了。

  马冲昊一行人戴着斗笠,背着包袱,看起来和普通行商没什么区别,甚至走得也不是那么急,就这么来到了清江浦境内。

  在清江浦这边打听消息很容易,果然如同马冲昊之前所预料的那样,前面几路人马来到这边,想去存银的地方拿银子,却和商会组织的大队人马对峙,到最后只能灰溜溜的离开,什么也没捞着。

  据说当时场面很是盛大,所谓的大市护卫都已经刀枪出鞘,然后大车行的马车把周围的道路堵了个水泄不通,让骑兵根本跑不起来,看上去随时准备火并的样子。更离谱的是,山阳秦守备也带着兵马来了,说他们的职责就是保境安民,要是谁敢白日抢劫良民,就要问问他们的刀枪答应不答应。

  商会纠集了近四千人,而徐铁彪的骑兵加上狼山副将的骑兵,也就是一千出头,而且双方还不是一条心,盐商的那二百余人早已经跑回了扬州了,狼山这边和山阳守备本就一路,根本就没办法指望,再加上这些官军又要想着接下来怎么应付赵进,更是没心思打了,灰溜溜的离开倒也没什么奇怪的。

  虽说在马冲昊的预料之中,可这也不值得高兴,因为钱还是落不到他们的手里,只能进入商会头脑和山阳守备的腰包。

  顾不得想这些丧气事了,马冲昊一行六人在清江浦直接换乘民船,乘船一路到南京,这是最方便的走法,骑马的话,想在江岸那边带马上船很是折腾,也太过扎眼。

  清江浦是漕运节点,北上的民船到此为终点,只能折返,从清江浦往江南和水路沿岸的船只成千上万,搭船上路的人也是成千上万,混在这里面,肯定没什么可注意到的。

  上船之后,客人还没有坐满,船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行,马六本来想花银子把船包下,不过却被马冲昊制止,眼下这个局面,一切引人注意的事情都不能做,一定要小心才是。

  66续续又来了客人,有一名僧人身材高大,看着很是显眼,却是说一口河南话,自称是去福建那边挂单的,这来历也是清楚,估摸着就是嵩山少林去泉州同宗那边的,还有一个让人注意的是个年轻书生,布衣青衫,长得虽然俊秀,看着却不是世家富贵人,京师口音,自称去南京访友求学。

  大家萍水相逢,少不得攀谈几句,不过交浅言深,大家也都不是初次行走,说几句也就沉默下来。

  船只启航,一路向南,雨后涨水,船行水上走得也是很顺,大家一路无言,就这么走走停停。

  等经过扬州的时候,船只过江要补充些食水,还有些人下船,有新客上船,在这边要耽误了一天,船家和乘客交待了,可以上岸游玩,只需要在开航前回来就好,马冲昊带着人上了岸,打听了下消息之后,又是回到了船上。

  一打听才知道,扬州城眼下就有一桩大事生,原来的扬州第一家冯家这几年一直不顺,夜里遭贼,老少两代家主暴毙,然后这现任家主冯金德也得了急病,这两天没撑住也去了,正在出大殡。可让扬州百姓唾骂的是,继任的家主居然不在家服丧,反倒带着人去什么徐州,说是要给当地一个什么土豪去贺喜,真真没有良心。

  听到这消息之后,马冲昊和马六也是无言,他们在江北见过冯金德,年纪大了些没错,可身子骨硬实得很,喝酒玩女人样样在行,怎么就暴毙了,要说老人身子骨有风险也不奇怪,可结合这个继任的朝着徐州赶,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满盘皆输”马冲昊黯然叹了口气,不过这阵子他都丧气得有些习惯了,所以很快就强打起了精神,早早的就回到了船中准备休息。

  尽管船上没有什么人认得,应该已经安全了,可事关性命,马冲昊几人还是小心异常,他们六个人在船舱中分做两班,一班睡一班醒,随时保持警惕,而且睡觉绝不脱掉外衣,兵器也不离手。

  一夜过江,看着不远处的江岸,马冲昊神色阴沉,心里的情绪已经低落到了极点。

  辛辛苦苦筹划近一年,在六月末出,在外一月,本以为是必成,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一开始自己是何等的神采飞扬?在途中自己又是何等的意气风?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景象,马冲昊都有些觉得恍若隔世了。

  如果能把赵字营钱财和产业全部拿到手里,自己就有了大本钱,然后可以回到京城,靠着这笔巨款开路,不管是和内宫大挡还是东林党人,都可以搭上关系,他们肯定也要借重自己在锦衣卫里的人脉和办差的手段,还有财势,绝对会信重自己。

  等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就可以借势上行,做成一件件大事,一展心胸抱负,做功业,求富贵,成大名。

  到了现在,万事成空,什么谋划都已经付诸流水,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再去想未来的飞黄腾达了,连现在的地位能不能保住都还心中无数。

  更别说尽管已经过去了快有半个月,可当日观阵所见依旧清晰无比,好像片刻之前,马冲昊无比清楚的记得,当阵列站成的时候,自己已经胆寒,等看到雨中的巍然不动的时候,自己已经丧胆。

  天底下怎么有这样的兵马?大明怎么会有这样的力量?这还不是官军,还不属于朝廷。

  看到这一支兵马的时候,马冲昊瞬时间心灰意冷,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有赵字营在,自己能回到京城又如何?能巴结上大挡,能搭上东林又能如何?能够打赢这样的兵马吗?如果打不赢,那根本就做不了功业,根本求不得富贵,有这个赵字营在,那就万事是空哎,万事皆休了

  “老爷,就要到码头了”马六在身后说道,他语气里有如释重负,在江北他们一直小心翼翼,好似敌国,现在到了南京,总该万事无忧了。

  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马冲昊点点头,咬牙说道:“等咱们回去,一定要砍几个脑袋,不然这帮没眼色的肯定要翻天。”

  徐州这件事没有做成,不要说什么国公和其他勋贵,南京锦衣卫内部也要闹起来,所以马冲昊早在船上就已经准备了雷霆手段,稳固住地位之余,顺便拿他们来出一出胸中的恶气。

  就在他还在遐想到时候如何处置那些浑人的时候,船身突然一晃,然后船家吆喝,这船已经靠上了渡口码头。

  因为是早上,码头上没有多少人,所以马冲昊一行人下了船,都是伸了个懒腰打了哈欠,整个人都松垮了下来,好像有一种重见天日再世为人的感叹。

  他们一路上紧张提防了半个月,生怕一不小心就失陷在江北,提心吊胆这么久,这下总算回到了自家地盘,那赵进再神通广大,难道还能把手伸到这边来。

  其他的乘客也从船上下来了,那名高大的河南僧人下了船,合十谢过船家,那位青衫年轻士子则是笑着下船,好奇的张望四周,边上又有一条小船靠岸,不过船上只有两个壮汉下船,而且没有离船太远,僧人和士子不漏痕迹的看了眼那船,然后朝着马冲昊走了过去。

  就在这时候,渡口上响起惊叫,沿岸船只也是一片慌乱,却看到一艘大船靠岸而来,似乎没什么章法,惹得大伙都纷纷闪避。

  “碰”的一声闷响,船舷挨到了渡口石头沿,心细的都能看到船板已经碰裂了,船上急忙放下跳板,却有人急火火的牵着马向下走,这人居然穿着飞鱼服,是锦衣卫的番子,难怪在路上这么横行无状。

  大家细看之下,他牵着的马匹浑身是汗,口鼻喷吐之间都有白沫,懂行的都知道,这马匹已经接近脱力,再折腾眼看就要累死了。

  可那个急火火的番子却顾不得这么多,他牵马下船,然后用马鞭又是狠狠一抽,驱动坐骑前冲,惹得渡口上刚下船的众人急忙闪避。

  只是那马匹根本撑不住了,跑出去十几步,就哀鸣一声直接倒在了地上,抽搐着口吐白沫,眼见已经活不成了。那番子却好像顾不得这么多,也没有拍打身上的尘土,扔掉了马鞭,爬起来就要朝着南京城池的方向跑去。

  临近月底,业内风云动,老白求各位订阅、月票和打赏,各位的支持越足,老白就会更强

TOP

0
  第七百二十章 回家

  这时候,已经看清楚了来人是谁的马冲昊赶紧上前一步,一把就抓住了那番子,那番子下意识的一挣,嘶声喊道:“谁这么大胆我有十万火急的公务,耽误了要杀头的。”

  然后,他一回头,就看清楚了拉住他的人究竟是谁。

  “大人?”他脸上满是惊诧,“是马大人”

  “是我,小周。到底是什么事这么急”马冲昊镇定地问,出于谨慎,虽然已经来到了南京这个安全的地界,可他还是想要多知道一些信息。

  可巧这番子马冲昊认得,却是自己在京师时候的一个属下,而且得过自己的关照,不知道什么急事来到这边,这么不管不顾的,看衣服破旧,脸上全是尘土,这一路肯定没有怎么停歇。

  被叫做小周的番子这才有些反应过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马大人是一身便服打扮,但是旧日的情分还在,所以他也不打算瞒着对方,反正他迟早是要知道的。

  深深呼吸几口,平复了情绪之后,他左右看看,凑近了低声说话,嗓音已经完全哑了:“大人,万岁爷驾崩了。就是在七月二十一归天的,现在太子即位了,准备改年号为泰”

  马冲昊只听了前半句,整个人就好像被雷劈中,站在那里呆住了。那小周说完之后,看到马冲昊还是泥塑木雕一般没有反应,也顾不得再细说什么了,只是轻轻挣开后,朝着南京城方向撒腿狂奔而去。

  完了,全完了。

  此时在马冲昊心中翻腾的,只剩下了无尽的绝望。

  虽然人已经不在京师了,但是他的政治嗅觉还是没有退化的。他知道,自己的靠山是郑家一系,而郑家的仗恃就是万历天子对郑贵妃的宠爱,可争国本之后,郑家和朝中势力结仇的厉害,现在万历天子一死,太子登位,他可是被郑家欺负惯了的人啊

  就算新的天子再怎么宽厚,也不会在朝臣对付郑家的时候保着郑家的,现在没准针对郑家的清算马上就要开始了

  大树既倒,枝叶也留不住了。自己这次北上徐州之行,原本可以压下,现在也成了大罪状,那些想要对付郑家的人,肯定是不会放过郑家的走卒的,甚至还会拿着自己的罪状作为攻讦郑家的借口。

  完了,这次真的完了,在这个时候,马冲昊真正的心如死灰,再也不抱任何希望了。他的身体都佝偻了下来,看了看南京城,巍巍巨城就在眼前,可却觉得距离无比遥远。

  “老爷,你你怎么了”马六真急了,不明白老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能想到已经到了南京地界,自家老爷却突然这样的崩溃模样。

  “老爷”喊一句,马冲昊没有反应,马六又是加大了声音喊道。

  因为声音太大,惹得渡口上其他人都是看过来,连正向这边走的那僧人和书生都停了下。

  “完了,全完了,全完了,回到南京城又能怎么样,抓咱们文书马上就要来了,完了”片刻之间,马冲昊的嗓子已经全哑了,脸色灰败无比,他也不理会在边上惶急无比的马六,只是茫然四顾,完全不知道要于什么。

  眼睛没有焦点,就那么无神的张望,回头方向,却正看到那僧人和书生迈步弯腰,这个动作看着古怪,可练武之人都知道下一步要于什么,这是动手攻击的前奏

  马冲昊浑身一震,在这个时候明白过来,这和尚,这书生,是来要自己性命的,他深谙此道,路上对方隐藏的好没有现,到此时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扫视一圈已经看懂了,不远处那小船就是接应的,这边杀了自己可以直接上船离开,等官府反应过来一切都迟了。

  呵呵,赵进看来是铁了心要自己的性命了,也对,自己跟他这样作对,他肯定早就恨上了。

  怎么办?要死在这里了吗?怕是跑不掉了吧……

  虽然说过无数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话,但是马冲昊却痛苦地现自己完全不想死。

  没错,我还有那么多功业没有完成,怎么能死,怎么会死他在心里怒吼。

  只有死到临头的时候,一个人才能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么怕死。

  此刻马冲昊脑子转得飞快,一心想要给自己找出一条生路来。

  那高大僧人和书生与马冲昊目光对视,也知道对方现了自己,两人也不掩饰,对视一眼后脸上都露出冷笑,却各自站直了准备拿出兵器,好歹马冲昊这边有六个人,他们二人居然不惧。

  不过这时候,小船那边的几个汉子也都拿着长条包袱走来,马冲昊倒也能看出是什么,如果没猜错的话,恐怕里面是朴刀。

  马冲昊身边马六那四名亲信已经觉得不对了,也都摸到身上的兵器,准备动手。

  高大僧人和书生越逼越近了,显然想要快点完成任务,也亏得他们在船上忍了这么久。

  “咱们上船”马冲昊此时却正常了起来,深吸了口气后沉声说道。

  这话说得马六一愣,忍不住开口问道:“老爷,咱们不回家了吗?这里已经是南京了啊?”

  “家?什么家咱们在南京城内本就没有家,回什么回,上船,咱们去徐州”马冲昊说话的声音很大,马六和亲信们相顾愕然,连那边的和尚和书生也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停下了脚步。

  马冲昊却不管不顾的向那二人走去,边走边举起了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打的意思,边走边说道:“二位,你们这船是要去徐州的吗?在下想要跟着一起过去,可方便捎带我这个客人?”

  那书生手已经放在了剑柄上,剑抽出半截,这根本不是游学士子的装饰佩剑,而是狭锋细剑,专用来杀人的,而那僧人背着手,显见武器在后背上挂着。

  他们面面相觑,搞不懂对方这是失心疯了还是怎样,明明看出了自己是要来取他性命的,还要自己跑过来送死。

  “二位,在下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马冲昊,愿去徐州投靠赵进,不,投靠进爷,请二位领路。”马冲昊话说得很快,声音也是不小,渡口上来来往往的客人也有不少听到,都是不自觉的躲远了些,这人失心疯了?连番子的大官都敢冒充?

  书生眼睛眯起盯了马冲昊一会,顺手把剑放回了剑鞘,淡然开口说道:“把身上的铁器都丢下,跟我走吧”

  边上那僧人的双臂也放在了身前,马冲昊看到了一把短斧一柄短刀,僧人倒持着用大袖掩盖,这也是防备,只要马冲昊异动就跑不了。

  那书生的京师官话已经变成了徐州口音的官话,马冲昊也大概猜出来是谁,可此时也顾不得太多,只是后退一步将自己腰间别着的短刀和小腿上绑着的匕取下,丢在地上,用脚踢给了对方。

  “多谢。”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老爷,你这是”他身后马六惶急的问道,马冲昊的几个手下完全糊涂了。

  马冲昊回头扬声说道:“局面已经变了,咱们现在不管回南京还是去京城,都是死路一条,郑家得罪了那么多人,他们不会放过咱们,跟着我去徐州,那还有一条生路,不愿意跟我走的,也不要回南京了,自寻生路去吧”

  跟着他的几个人在那里都是愕然,谋划了一年,大张旗鼓的去徐州抓人,摆明了就要赶尽杀绝,几乎将对方逼到了绝路,然后就彻底崩掉,一路奔逃,好不容易过江安全了,怎么还要回去,还要回徐州,去寻死吗?

  马六没什么犹豫,只是把自己身上的短刀匕丢过来,然后走到了马冲昊跟前,而其他四名亲信护卫,有一人跟着过来,其他三人彼此看了看,却对马冲昊抱拳说道:“老爷保重,我等自去了”

  在眼下这个局面,转身就走才是最正常的选择,马冲昊只是沉默着点点头,又是转过了身。

  那边靠在小船边上的几个汉子已经走了过来,毫不客气的给马冲昊三人搜身,然后却从怀里掏出牛筋绳,把三个人的双手绑了,用袖子遮盖,看着好像是背手一般,捡起地上的兵器,押着马冲昊三人向小船走去。

  万历四十八年,八月中秋时节,官府民间都准备庆祝佳节,就在这时候,京师快马传信到了南京,万历四十八年七月二十一,万历皇帝驾崩于弘德殿,南京全城缟素,禁宴饮聚会,禁一切娱乐之事

  万历四十八年七月二十一,京城中心的皇城,弥漫着一种不同于往常的凝重气氛。

  虽然官方对此三缄其口,但是皇城根下耳目灵通的小民们早已经将真正的原因传遍了:万历天子已经病入膏肓,即将龙御归天。

  虽然大家不敢大声传递这种消息,但是北京城内外已经为天子的离去而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位皇帝已经统治了这个国家接近五十年,多少子民从他登基之后出生,又在他统治期间离世,人们心中早已经习惯了万历这个年号,甚至已经难以想象会有要换个年号的一天,然而,这一天终究即将来临了,整个京城,整个帝国都屏息凝神。

TOP

0
  第七百二十一章 一个时代的结束

  弘德殿中,几名太医面色苍白的看着病床上的万历皇帝,既畏惧又有些漠然。他们知道自己无力回天了,而且早已经把话暗示给了那些焦急等待结果的人。

  如果细看的话,这些太医眼神中还有一丝轻松,毕竟到了现在这时候,总算不用担心自己陪葬了。

  有生就有死,这些太医都是见惯了生死,他们强颜悲痛,却又没有任何真正的悲痛。

  在天子的龙床下,站着有很多人。司礼监和御马监几位大太监都在,内廷中有身份的大挡全都过来了,内阁自然也要来人。不过,内阁这边已经有好多年只有一人在了,所以显得形影单只。帝国最重要的辅臣方从哲低眉顺眼的站在这里,静静地等待着和君王最后的诀别。而在宫殿的外围,还有几个女官打扮的人在隐蔽地翘顾盼着,显然,她们是为了天子的那些嫔妃们等消息的。

  在殿中的这些大人物的环绕之下,屋中的中心却站着是一名看上去精神不大健旺、甚至连站都站不太稳的中年人。虽然天气并不热,但是他的脸色苍白,脸上已经全是虚汗,显然,他的身体已经十分虚弱了。而在他的身边,跟着两位穿着红袍太的监,神态恭谨侍立在他的身旁。

  虽然扮相并不是太好,但是绝没有人敢轻视这三人,那个中年人,就是当今大明的太子朱常洛。他马上就要成为大明天子了,而且根据流传的小道消息,他接位后的年号差不多都已经拟定好了,应该会选泰昌——正是那位方大人的手笔。

  而那两位宦官,虽说都有个少监和太监的名号,但在内廷一直不起眼,可在今天之后,如果没有走岔的话,他们也将会是内廷的大挡之一了,只有一个理由:他们是太子的心腹太监,当然要随着太子鸡犬升天。大伙虽然眼下的身份地位都远远高于太子朱常洛身边的人,可一朝天子一朝臣,再过几天,或许地位要颠倒过来了。

  想想即将远去的权势,在场的太监们都是悲从心生,恍惚间,好像真的变成了对即将离世的皇帝的哀痛一样。

  已经到了父亲的最后时刻,太子常洛的表情却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有些漠然。一般说来,每个太子都会对父亲的离世暗暗抱有一种宽慰之情,但是这位太子甚至表现得更加明显,显然,他对自己父亲的即将逝去没任何悲伤。

  大家都注意到了,也都装作没有注意到。这倒也正常的很,万历皇帝不喜欢太子的母亲王氏,碍于母亲的压制和礼法的催逼给了她一个贵妃的封号,但是却常年不闻不问。结果令得王氏身为贵妃,在宫内却过着苦日子,最后竟然连眼睛都瞎了。

  不仅仅是对母亲,万历皇帝,同样也不喜欢这个长子,他一直想把太子这个位子,交给他的宠妃郑贵妃的儿子朱常洵来坐,结果闹出了争国本那样的荒唐事。虽然在众臣们的反对之下,纠缠了数十年之后万历皇帝终于放弃了改立太子的想法,但是多年的争执早已经耗尽了万历对大臣们的好感,他宁可幽居深宫中,君臣都不愿相见;也早已经耗尽了儿子对父亲的孺慕之情,太子再也没有一丝对父亲的眷恋和敬爱了。

  一位君王手握天下,临走时却没有任何一个人为之悲伤,甚至连陪伴在旁的儿子也只是敷衍着而已,这样的皇帝当起来到底算不算舒心畅快呢?免不了有人在心头闪过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当然不可能得到答案了。

  唯一让殿中诸人松一口气的是,虽然从小就历经坎坷,但是太子朱常洛性子十分宽厚,他和几个异母生的兄弟关系都不错,甚至和那位想要篡夺自己太子之位的郑贵妃之子福王朱常洵关系也还算好,这样仁厚的性子真是历代无人能及,怕是只有过去的孝宗皇爷可以比肩了吧。

  未来的皇帝有这样仁厚的性子,以后大家的日子会好过些吧,不止一个人这么想。

  要说这位太子有什么不好的话,那就只有一点了:他在女人身上下了太多的工夫,所以才会把身子骨弄得这样虚弱。不过这也正常,天家子弟,死在女人肚皮上的不知道有多少。

  就在大家想着各种各样的心思的时候,“咯”的一声,从龙床上出。

  本就安静的屋子瞬间就变得更加寂静了,此时就算真有针掉在地上,大家恐怕都能听清。大家情不自禁的向着病床看去,想要再看看天子是否又清醒了。

  从御医们的诊断来看,天子想要挺过今晚是不大可能了,不过在之前,天子在神智清醒的时候颁布了遗诏,然后就陷入到神志模糊当中。如果再清醒过来,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新的想法,给遗照作出点增减来。

  大家都记得很清楚,遗诏上除了一大堆按照传统写上去的废话之外,还写着几条皇帝陛下真正的遗嘱——“……封皇贵妃郑氏为后,罢矿税,召回税监……”。

  不过,大家也都知道,这几条都没什么实际意义,虽然大家当时都唯唯诺诺地应了,谁都知道这些不作数。只要万历皇帝一死,新的皇上登基,郑贵妃就什么都不是了,朝臣只会争先恐后的去驳斥她,来表明自己的名声,顺便讨好新的皇上。至于矿税和税监,这次回来,下次有需要的时候再派出去就是了……

  这时,太医院院使探头看了看,然后对着众位大佬摇摇头,示意皇上并没有醒过来,大家或失望或淡然,又是重新等待。

  躺在病床上的万历皇帝仍旧双目紧闭,已经昏迷了两天的脸上自然看不见什么表情,脸色苍白得像白纸一样,原本肥胖的身躯,也因为重病而被销蚀了不少。

  突然,皇上莫名地嘴角上微微翘了起来,好像是在笑,然后嘴角又向两边扯动,又好像很恐惧一般。太医们对此都已经见怪不怪了,人在濒死之后出现一些古怪的表情很正常,就算是贵为天子说白了也是凡俗之躯。

  没有人注意皇帝此时是否还有神智,甚至也没有多少人关心他此时在想什么。大家都在静静地等待着最后时刻的降临。

  而躺在龙床上的大明万历皇帝朱翊钧,此时却好像不急着离开他的江山一样。虽然紧闭着双眼,貌似酣睡,但是他却意外还保留着最后的神智。

  他一生的种种经历,一幕幕地在眼前闪现着,好似模糊,却又极其清晰。

  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他看见了自己的大伴冯保,然后跟着冯保一起,听着课。

  在他的面前,是张先生,那个影响了他一生的人。

  先生张居正讲课时的表情十分端正,不容许任何杂音,大伴和先生都很严厉,写字时错一个字都会被训丨斥,有时候甚至还要罚跪,别人都说太子尊贵,皇帝尊贵,可在这二位面前自己从没有感觉到这种尊贵,就连自己的娘亲也不护着自己,而是任由他们惩罚这个国家的皇帝。

  当时自己是怎么想来着?皇帝陷入了思索当中。

  想起来了。

  你们想让大明天下好,想让我劳心劳力顾着这江山社稷,我偏不管,随他们去折腾,怎么折腾都行……我身为天子,想做什么他们都不让,那我还理会做什么……

  这就是那个十岁孩童最原初的想法。

  过了不知道多少年后,曾经的孩童长大了,渐渐明白了他们当初为什么这么严厉,明白了他们对自己曾经有过多少期许,明白了母亲为什么不肯护着自己……然而还是恨他们,无法原谅他们。

  离开了他们之后,自己也曾励精图治,想要证明没有他们帝国也能运行地很好,可是很快他就厌倦了这一切,当个皇帝如果连换个太子都无法随心所欲,这样的皇帝到底还有什么意思?

  渐渐地,他再也不想看见那些大臣,也懒得多看奏章,甚至内阁和六部却官员需要递补的时候他也懒得去管。

  在一开始,大明似乎依靠惯性还能按照正常轨道慢慢自动运行着,可是现在却越来越麻烦了,辽东那边女真人一步步压过来,越来越接近山海关,也越来越接近京城。然而,在这种紧急关头,关内却天灾频频,不管怎么加税也收不上什么银子,而且看这些年景,以后只怕会越来越坏……

  我做的这么差,会不会被先生和大伴训丨斥,娘亲也会不满意的……行将就木的老人突然闪过了这个念头。

  可祖父不也这么过了几十年,我学祖父也是这么几十年,有什么不对的仿佛是为自己辩护似的,皇帝的脑海中又闪过这样一声嘶吼。

  朕的天下才是大明的天下,朕不在了,管他死活,哈哈,以后这个摊子就交给常洛了,好坏都由他,你们不是说他是命定的太子吗,那就看看他能把国家怎么办,一想到这里,万历皇帝就彻底放松了下来。

  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了。

  一个个人在皇帝脑海里出现,皇祖父、母亲李氏、大伴冯保、先生张居正、贵妃郑氏只有父亲的面孔很模糊…

  皇帝慢慢睁开了眼睛。

  什么都看不清了,眼前只剩下了一片片迷雾。

  床外面肯定站着不少人,常洛肯定也在那里,但是他们会伤心才怪呢……皇帝在心中哂笑。

  皇帝无意识地转动着视线,然后他似乎在一片迷雾当中看见了一道人影。

  张先生?

  张先生

  那位曾经主宰了这个帝国十年,比皇帝还要像皇帝的张先生,正站在一片迷雾当中,静静地看着自己,他的表情十分严肃,好像重新变回了当初在学堂中的那个严厉的老师似的。

  皇帝心中闪过了无数复杂的思绪。

  就像几十年前一样,先皇帝感受到的是难以遏制的怒意。

  他……他以为……他是谁?朕是皇帝,每个人都应该毕恭毕敬,匍匐下跪,没人能够这样对待朕

  正是因为这种怒意,所以皇帝在他刚刚死去的时候,自己就直接难,褫夺了他曾有的一切,把他打成了奸臣,甚至还饿死了他的儿子。

  这样的报复,才能够让皇帝心平气和吧。

  随着怒意的退潮,皇帝的心中突然又涌过了一道莫名的歉意。

  是的,自己也完全辜负了他的期待,虽然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但是自己确实没有成为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也自知没有得到天下臣民的爱戴。

  甚至,在临到离世的时候,连几个真心为自己悲痛的人都没有。

  错了吧?

  也许错了。

  要认错吗?

  不不行,天子怎么会有错了呢?朕是天子,朕怎么会错?

  “朕对不起你,你也对不起朕,”他勉强张开嘴,好像对站在那一团浓雾中的先生说,又好像是在对自己说。这已经是他能够做到的极限了,无论是生理上还是感情上。

  在旁边的人看来,皇帝只是微微张开了嘴,荷荷了一声,完全听不清在说什么。

  皇帝已经看不到龙床周边的人们了,他的视野范围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他只感觉面前的张先生,好像越飘越远……他是满意这个回答呢?还是不满意呢?

  床上的万历皇帝呼吸突然变得急促,然后停下,太医院的几位太医急忙上前,七手八脚的诊看,彼此交换眼神,暗自点头确认。

  “陛下”

  “万岁爷”

  “父皇”

  各种真真假假的痛哭呼喊从弘德殿爆开来,万历的四十八个年头,在这一刻到了终点。

  万历驾崩,泰昌即位,这是关系天下的最要紧消息,一朝天子一朝臣,何况还是在位四十八年的万历天子。

  已经持续了几十年的规矩要变了,如今当政当权的要换了,一切都要跟着变动,内廷二十四衙门,外朝内阁六部,地方上从督抚到知县,每一层都要有大变动,或者面临着变动,在这样的局面下,一切事情都要以此为准,其他的都要放放。

TOP

0
  第七百二十二章 算账

  莫说别的,就连辽东和建州女真的战事都无人理睬,至于徐州谋反事?可有公文,可有呈报,地方官可有急信,一切都没有,就不要胡言乱语,扰乱军心民心。

  这件事的确是大事,人在京师的王友山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就让快马送信出京师,在这几天内,京城也不知道有多少快马出城送信。

  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马冲昊的根脚大家都很清楚,是依靠郑贵妃的弟弟起家的,万历皇帝驾崩,郑家立刻就要败落,马冲昊也会倒霉,这么一来,马冲昊针对徐州的行动就会烟消云散。

  虽说杀人放火受招安,可不扯旗开打总归是好的,身为长辈,也不愿意小辈冒险,不过他的消息来晚了几天,等赵进他们知道,那伙气势汹汹的大队已经散去将近十天了。

  这一次虎头蛇尾的风波,得利的人极少,不过真有什么重大损失的也不多,大家亏得无非是集市停业不能做生意没得赚,真正损失惨重的则是扬州盐商。

  扬州冯家这一任家主冯金德的脑袋并没有葬在扬州,而是硝制了带到徐州来,冯家这边说得很好听,一切都是这冯金德疯,冯家人并不知情。

  赵字营的回答也很简单,以后凡是经过徐州的盐货,每一石都要交两成的厘金,不经过徐州的没有办法统计,所以扬州各家盐商共同让出六座盐场给孙家商行经营,所出盐货,由盐商承销。

  大家从祖辈起开始贩盐到现在,连给大明朝廷交过足额的盐税,凭什么你一个土豪就敢这么收。

  说归说,扬州这边也只能捏着鼻子照做,赵字营的确不想造反,或者说,的确不想现在造反,也就不会去扬州大打出手,可赵字营已经完全控制了淮安府的北部,从荒草滩那边向西就是淮盐产地海州一线。

  赵字营所有家丁力量甚至都没有出动,只是派人给那边的张虎斌去了一封信,张虎斌派出了两千团练组成的队伍,海州盐场向外的几条6路立刻面临被锁死的危险,赵进不想做绝,现在也没有到做绝的时候,不过盐商们也知道不要逼人做绝的道理,各个乖乖交钱。

  就因为下注要搏一搏,扬州盐商们每年就要多给赵进二十余万两银子,这还是个最基本的数目。

  这次的扬州冯家再也不是盐商里的第一家了,因为本金不足,所以请云山行入股六成,一半的家产今后的进项都是赵字营的了。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平白在冯家人身上砍一半下来,这自然是要拼命拼死的深仇大恨,可冯家人都还清晰记得那一夜的腥风血雨,还记得自家引以为傲的私兵怎么就烟消云散了,在生死面前,什么都是虚的。

  在这次的风波中,做得最漂亮的反倒是清江浦的豪商们,你说他们见风使舵,却挑不出什么证据,他们送给马冲昊的那些银子和礼物,甚至那些瓜分赵字营财产的商谈,他们都承认,可也说这个是不得不为,都是在锦衣卫的凶恶逼迫之下才不得不为。

  而且赵字营在清江浦的产业没有任何的损失,人员也都安然无恙,在这其中,清江浦的豪商们还起了些正面的作用。

  赵进不想做绝,也不想撕破脸,对方也给了足够的台阶下,对于清江浦这边,也就轻轻放下了。

  不过到底怎么回事大家都心里有数,所以清江浦豪商们的补救也足够的豪爽,当时送给马冲昊那一队的银子,因为大部分留在清江浦等回程带走,这些全部给了鲁大和李和掌管的团练们,然后主动给大车行的车脚钱加价三成,这就等于是变相的承认赵进可以在这边收税了,毕竟清江浦所有的进出运输都得依靠云山车行。

  除了这一笔笔的巨款,清江浦的豪商们齐齐北上徐州,携带重礼,准备好好恭贺赵进得子的大喜事。

  先前赵字营回缩,从邳州到清江浦之间的地盘上,处处纷乱,土豪和匪盗杆子们都想扯旗扬名,等马冲昊率领的各路人马溃退离散,地面上立刻肃静了,该偃旗息鼓的偃旗息鼓,该亡命奔逃的亡命奔逃,那些被裹挟的流民难民之流立刻成了一团散沙。

  在确定马冲昊他们过了清江浦之后,赵进下了一个命令,李和率领一千名团练回徐州待命,陶贵率领马队一百,庄刘率领徐州精选团练一千则是从徐州出去往清江浦,这南下北上,并不仅仅是调动,还要扫清一路上的乱局,还有先前不知死活的那些小势力,赵字营一下子出动了两千余人,在这片区域内没有对手。

  当时徐州参将周宝禄也参与了这个图谋,他和别人不同,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赵进不好惹,所以直接把全家都从徐州城内接了出来,搬到了邳州城来住,等图谋不成,周宝禄也不想回徐州了,邳州这边靠着运河,已经繁华兴盛起来,长住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甚至天子驾崩对他们这种南直隶的军头来说也没太多影响,在朝中大佬理顺一切之前,三年两载不会动他们位置

  身为分守大将,不在徐州自然有种种不方便的地方,甚至尴尬丢脸,这些周宝禄都知道,也准备忍下来,等日子久了,再托人过去说和说和,怎么也有个转圜,说白了周家和别处还不一样,在这徐州坐镇这么久,也算是本地土著,关系盘根错节的,但是自家手下的亲卫家丁里,就有许多是徐州三卫出身的,当然,这些人基本没跟着掺合,在那个当口上,不是受伤就是得病

  可世间事哪有遂自己心意的,徐州参将周宝禄没想到的是,马冲昊那一于人退过清江浦之后,他家在邳州城内就被围了,光天化日之下,徐州参将全家连同麾下兵马在城内被团团围住。

  成大器足足纠集了两千多人,其中骑马的六百余,进城于了这桩事,上午动手,下午的时候已经将近三千多人围着了,几条街都是水泄不通。

  听到消息的人都是急忙赶过来,当时没讨好进爷的,现在这个机会可不能放过了。

  当时的周参将气得嘴唇青,双手颤抖,他身边的心腹亲信都恨得破口大骂,要拔刀出去拼命。

  不过出去打交道的还是周参将的两个儿子,满脸赔笑,客气无比的说道:“大家都是乡亲,何必动刀枪,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不能坐下讲”

  “我们徐州邳州的好汉,没有你们这种吃里扒外的乡亲,进爷那么照顾大伙,你们却勾结外人来害他,今天一定要见个真章。”

  外面有人大吼说道,应和声一片,不少人拿着刀枪举起来大叫,好像声音小了,就显不出对赵进的忠心。

  周参将临时住的这个宅院倒算是高墙大院,有人在墙头趴着向下看,来来回回看了几次,又是急忙回去禀报。

  “将爷,赵进没有派人来,属下看了半天,也没看到什么赵字营的家丁和团练,搞不好就是这邳州城内外的土鸡瓦狗闹事,不如打散了他们,这也太体统了。”

  “咱们手里这四百人恐怕不够,外面路都被塞死了,真要打,出得去出不去两说,搞不好还会被堵在那里进退不得,将爷,属下觉得,可以请邳州黄守备过来救援,到时候里应外合,这些土鸡瓦狗立刻也就散了。”

  你一言我一语,周参将也觉得可行,立刻让自己手下的家丁亲卫准备,同时让人偷跑出去喊人,然后还不放心的叮嘱,等下动手的时候,千万不要闹出人命来,不然就没办法收场了,大家听到这个,只是丧气。

  如果是赵字营来围这里,就算四百家丁过来,也不会让一个人混出去,可邳州各路人马来了足足三千多,结果还是让周参将的属下偷跑了出去,更混账的是,不但是让这人跑了出去,而且还让他见到人把消息带了回来。

  回来的时候,整个宅院是愁云不展,原来刚才楚千总去纠集家丁准备开打,又有一大半的人“受伤”或者“病倒”,结果楚千总气得大骂,因为骂得难听,结果那些“受伤”和“得病”的全都急了眼,大家拔出刀子来对峙,你骂我狼心狗肺不忠心,我骂你没安好心带着大家送死。

  要不是周参将去了之后破口大骂,让两边都停手,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样的乱子来。

  这位求援的亲卫去见了满脸阴郁的周参将,他禀报消息的时候也是吞吞吐吐,他这次求援的确见到了邳州的黄守备,不过黄守备也“病倒了”,实在没有办法带兵来援救,周参将听到这个,好悬吐出一口血来。

  外面围着的的确是土鸡瓦狗,临近天黑居然一大半的人还要回家,说是第二天再来,成大器和几个铁杆的领着家兵团练仍旧围住,城内居然还有人给他们供应食宿,让周参将这边气得咬牙,可始终是不敢动手。

TOP

0
  第七百二十三章 赵天王办事

  第二天依旧是大队围着,不住的叫骂,而且这次有些按捺不住了,南边的消息一点点传回来,赵进此次安然无恙,大显威风已经成了定局,那么大家光这么叫骂表现就未免不够了,如果能把这个院子打下来,能把周参将抓住,没准进爷当了皇帝,自己也能换个将军坐坐

  有人开始叫嚣着冲上去,不过拥挤太甚,也没办法砸门撞墙,只能爬墙上去,然后被墙头守备的参将家丁打下来,看着你推我搡,拳打脚踢,就和街面上混混打架一样,只是这么折腾的火气越来越大,终于要动刀兵了。

  堵在门前的人散开,撞门的器械准备好,各家能打能杀的跟在后面,而周参将的亲卫们再怎么惫懒懈怠也是张弓搭箭准备死战。

  就在这个时候,从徐州那边有人过来了,来的人是云山行的一位管事,有几名骑马的家丁护送,别看只是一位管事,但这在邳州土豪眼中,已经是天上人了,当即停了动作听从安排,这位管事就是来和周参将谈的。

  原来在徐州地方,赵字营这边想要出面和周参将沟通,怎么也得是赵进身边几个伙伴亲信才行,要不然就是各家父辈长辈出面,可这次只来了一个管事,着实让人感觉到羞辱。

  可周参将那里还顾得了这么多,赵进愿意和他谈,这就让人谢天谢地,连忙把人请了进去。

  倒也没有谈多久,那管事出来后,只对成大器说了话,说进爷谢过成家这段时间的辛苦,进爷现在抽不出手来,邳州这边要请成大器兄弟多多费心。

  云山行派来的这位管事说这个话的时候,没有让大伙暂避,声音也不小,摆明就是让大伙听的,成大器听到之后,就和喝多了好酒一样,满脸涨红,站都站不稳,周围的人开始安静,等听到这个之后,都是满脸艳羡。

  看看,成家当日里冒险,大家都笑他傻,心说你那个不成器的兄弟赔进去就罢了,怎么还把全家拿过去折腾,现在才知道这赌的对,赵进这话就已经是把邳州给他管着,原来他在邳州算是什么,不过是跟着冯家屁股后面的三流土豪而已,现如今已经管着一州之地了。

  羡慕完这个,大家又在猜测,进爷到底怎么处置徐州参将周宝禄,进爷现在不像是要杀官造反的样子。

  尽管成大器盛情邀请,可那管事没有停留,只是马不停蹄去了隅头镇那边,看来要去骆马湖那边的流民新寨,不,是赵家庄园。

  这个管事走了之后,成大器就说进爷已经有了安排,大家不要围了,各自散去,等着下一步的消息,不管怎么想,刚才那管事说了话之后,大家下意识的已经不敢违背成大器的吩咐,就这么散去了,而成大器自家的人手却没有动,还是留在这宅院边上。

  到了第二天,周参将全家和手下兵马都是离开了邳州,成大器带着自家的几十名骑手跟随,就这么一路向西进入了徐州,到了徐州那边,成大器就率队回返,不过回来的时候,已经多了几十匹鞍辔齐全的健马,上面驮着兵器,还有几匹马挂着沉甸甸的木箱,有眼尖的能认出来,这是周参将麾下将士的坐骑。

  难道是在荒郊野地里把徐州参将周宝禄全家连同那些家丁灭了,进爷真是好大的手笔,真是心狠手辣

  但也就是第二天,就有去徐州的人带回了消息,说看到周参将一行人了,只不过有几十个人在步行。

  传回来的消息越来越多,大家终于弄明白怎么处置了,徐州参将周宝禄依旧在徐州城中居住,麾下兵马也没有减少,但只给他们家留下了骑乘的马匹两匹,大车都改换成了牛,所有的骑兵亲卫变为步卒,而周参将这边的几百匹马,房村集姜木头那里也接受了一百多匹,其余的则是被拉回了何家庄那边分配。

  没了骑马的亲卫骑兵,这周参将立刻就是个没牙的老虎,虽说这几百没马的亲卫家丁也算是勇悍善战,可这些人步战在赵字营的家丁面前,根本就没有一丝胜算。

  而且从这个时候起,周参将手下几百亲卫已经彻底分裂了,那些出身于徐州三卫都已经没心思在这边呆下去,赵字营给他们开出了更好的条件,有人担保,那么就可以来赵字营的马队效力,只不过一开始不能作为家丁,只能当团练,月例是在周参将手下时候的一半,但赵字营可以保证一点,原来你在周参将手里拿多少,这些肯定照,而且还是由徐州参将周宝禄这边放。

  分守徐州参将周宝禄被赵进揉扁搓圆,境遇让人感叹落泪,据说周家已经花了大钱派人进京,倒不是请朝廷会剿反贼,而是请求调任或者离任,这徐州实在是不能呆了,可如今新君刚刚登位,朝堂各派掐的厉害,那里有人理会他这边。

  现在的徐州已经热闹起来了,重新开业的,重新卖货的,过来送礼的,过来赔罪的,各色人等都有,虽说内卫队和各处眼线密布,盯得很紧,可难保有那种咸货店的探子,也不打听什么,就是正常做生意听风色。

  结果参将周宝禄这件事生后没几天,就有一队人马自狼山那边过来,给赵字营这边送来了三百匹马具齐全的健马,还有五花大绑的施坪敖

  送这些来的甚至都不是狼山副总兵麾下的将佐,而是清江浦的一名豪商,反正都要过来送礼,这就当成附带的了

  中秋前后的山东鱼台县没有丝毫节日的气氛,万历驾崩,严禁一切宴饮娱乐之事,这只是原因之一,辽饷才是真正的罪魁祸,本就没有在灾年恢复元气的县城被辽饷彻底摧残了,百姓逃亡,连中小地主都纷纷破产,这样的局面下,那里还有什么热闹和欢庆。

  城池的南门就没有多少人进出,守城的兵丁也无精打采的,太阳都已经偏西了,早就过午饭时候的困顿,可几个人还是靠在那边打盹。

  “你们看那边,快看”有清醒的突然开口喊道,这一嗓子把大家都是惊醒,都想着南边看过去。

  刚才还看不见什么人,此时却看到十几个人正在官道上狂奔,好像身后被猛兽追逐,这光天化日的,周围田地里除了老鼠那还有别的

  不过这疑问没有持续太久,守城的兵丁马上就看到在官道远处有烟尘扬起,十几骑就这么追了上来。

  难道是响马劫道,大家这是第一个反应,有城门处的民壮反应快,已经把告急的铜锣拿起,一帮人急忙朝着城门内躲,反正这时候也没有什么入城的百姓,先吆喝着把城门推上,留出一道缝隙,把狂奔逃跑的人放进来,然后直接推门,敲锣召集团练上城抵御。

  虽然鱼台县已经残破了,可城内还有不少人住着,真让响马冲进来,大家都要倒霉。

  人那里能跑得过马,那十几个人越跑越慢,跌跌撞撞,有人踉跄着直接摔在地上,其他人连看都不看去看,继续向前狂奔。

  让鱼台县众人胆寒的是,后面追逐的那十几骑根本不去闪避摔在地上的人,就那么直接踩踏了过去,那惨叫隔着好远都能听到。

  人一个个的被追上,追兵倒是没有动刀,拿着棍棒之类的直接把人打翻在地,可人借马力,又是居高临下,一棍子下去人也是筋骨断折,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一个个倒下,有两个跑得特别快的,都已经跑到了距离城门十几步的地方,但身后的追兵做得更绝,脱手在马上抛出一根绳索,能看到那绳索上拴着一根铁钩,铁钩直接挂在前面那人的肩膀上,后面人一停坐骑,被钩住肩膀的那人惨叫一声,直接仰倒在地,后面那位直接调转坐骑,把人拖着向后而去,任由那人在地上挣扎惨嚎。

  而另一个还有四五步就能进城了,后面那追兵张弓搭箭,一箭从把这人的大腿射穿,被射穿大腿的这人嘶喊着求救,拼命向城门处爬,可城门处的兵丁团练那里见过这等凶煞的“马贼”,早就拼着命把城门推上,那追兵到跟前,丢个绳套把人绑紧,也是拖着走了。

  “你们还有王法吗?”

  城头一位官军打扮的头目战战兢兢的喊道,尽管城下有人在凄惨无比大喊求救,可鱼台县上下绝不会出城的,可光天化日之下,就有人在城池前这么张狂杀人伤人,不问问似乎也说不过去。

  追到城下那骑手转头看了一眼,城头上的众人都下意识的向垛口后面缩,这位凶人箭术准头不差,可别被他射过来。

  好在下面那人没有张弓搭箭,只是同样粗着嗓子喊道:“赵天王办事,不要不知死活。”

  赵天王?徐州赵进?校阅家丁就把朝廷几千精骑吓退的那个?城头上的人瞬时都反应过来,下意识的缩回了垛口之后,任凭那凄惨的求救声远去,却再也不肯露头了。

TOP

当前时区 GMT+8, 现在时间是 2024-9-19 06:46